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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05月21日
林、林海同學......"女孩的聲音幽幽的從背後傳來。
"有什?事嗎?"林海收回剛剛伸出去的左腳,站在女孩的前面。
女孩有些不安似的,兩隻手握在一起反復地揉搓,"我......我....
.."嘴裏喃喃的說不出第二個字。
樹上的蟬知了知了地叫聲一刻也沒有停止,腕上手錶的指標嘀嗒嘀嗒響個不停,無
來由得心有些煩躁不堪。
林海被這種奇怪的氣氛弄得很不自在,右腳在地面上胡亂地劃著圓圈。
"請問......到底有什麼事嗎?"林海儘量微笑著想打破僵局。
女孩略微?起頭,她的臉頰連同脖子好象通紅一片,隱約還有汗水流下。嘴巴微微
張開,聲音細小的令人無法聽清。
"我......我......我可以......"
林海?起手腕看了看表,有些?難地看著女孩,"對不起,有什麼事可以明天再說
嗎?我,我有急事。"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兩隻手不停地揉搓著衣角。
"那明天見了!"
林海向著學校門口跑去,他有些不放心的回過頭,看了看女孩。樹下女孩一動也不
動的,石像般的沒有一點兒生氣。陽光自樹葉的縫隙間投射下來,給女孩披上一件斑
駁的外衣,讓人感受到一點兒活著的感覺。
莫名奇妙地心裏湧起一種酸楚的味道。有種衝動很想轉過身向女孩跑去,可是他還
是跑開了。


昨天晚上我夢見了初中時代的同學。
真是奇怪,已經是那?久以前的事了,在夢中卻清晰如昨日般。現在想起來,這也
許是種預感吧!
"喂喂,這裏是《海都晚報》,請問有什?事嗎?"
"哎,小林,那篇稿子我已經交給主編,至於怎?處理,等主編看過之後再說吧!"
"小林,那篇調查報告寫得怎麼樣,星期三要交的啊!"
已經晚上7點37分,編輯部裏還忙得一塌糊塗。林海揉了揉太陽穴,想努力使自已
清醒下來。昨晚?熬一篇報告淩晨4點鍾才爬上床,現在實在是太想趕快下班,躺在
床上舒舒服服的睡它個一天一夜。?什麼當初我要幹記者這一行呢,真是不能理解。
"砰"辦公室的門猛地被人推開,主編气喘吁吁地站在門口,大喊道:"小林,快
去海都夜總會,老鄭已經在哪些兒等著呢!"
"到底出了什?事?"林海一邊整理著挎包一邊問道。
"那裏發生持槍搶劫案,聽說還死了人。"

當林海趕到海都夜總會時,夜總會前諾大的停車場早已被無數的人群和車流圍了個
水泄不通。
警車,救護車,各式車輛尖銳的囂叫聲,警察,電視臺報社的記者,圍觀人群的巨
大喧嘩聲,彙聚成一股煩躁不堪的河流。
林海竭盡全力的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喂......林海。"隱隱的,嘈雜和喧
鬧聲中似乎聽到了什麼,他踮起腳尖,遠遠的人海中一隻手舉得高高的,使勁向他揮
舞著。
"老鄭,情況怎麼樣?"滿頭大汗的林海喘著粗氣急切地問道。
"劫匪現在都被堵在夜總會裏,手上人質數目不詳,還在跟警察討價還價呢?"老
鄭一邊說著一邊舉著手中的相機啪啪地拍個不停。
"真他媽的見鬼,太遠了!根本看不清楚!"
"過不去嗎?"
"警察封鎖的太嚴了!"
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群,依稀可以看見幾十輛警車堵在海都夜總會門口。警察們跑來
跑去不知在商量著什?。
"喂,有沒有煙?"老鄭突然問道。
"這種時候還抽煙?"
"人啊......一緊張就想抽煙!"
"緊張?"林海愣了愣,"一向以沈著冷靜著稱的鄭老前輩也會緊張?"林海有些
不相信。
"真的,其實每次外出採訪都會緊張。這個秘密可沒有人知道啊!"老鄭點燃了林
海遞過來的香煙,深吸一口氣。"我每次面對那些完全陌生的面孔,手心裏一個勁兒
地出冷汗,心臟一直一直地顫抖,怎?也無法停止......"
老鄭凝視著遠處警察跑來跑去的身影,嘴裏的香煙前端的那點微弱的紅光在迷霧的
人潮中一明一暗。幽幽的煙霧水波般一圈圈地在夜的湖泊中漾開。
林海盯著老鄭。每人都有我們所不知道的一面,隱藏在面具下真實的臉孔又有誰搞得
清呢?可是?什麼人又要裝作瞭解別人的樣子呢?
"笨蛋就是笨蛋,永遠都是笨蛋!"
"要是我是她早就跳樓死了算了。"
"她的臉皮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我們每個人都獨立於另一個人,每個人的思想都屬於他自已,我們其實有什?資格
干涉別人的生活!
某種憤怒想說出來,可是沒有說。看著那一張張醜惡無比的嘴,很想用膠帶粘起來,
可是還是沒有做。?什?那?的軟弱。
"喂,小林!怎?了?怎?抖個不停,被我一說也緊張起來了!"
林海猛地醒悟過來,木然地站在人群中,大腦中閃電似的跳動些什麼東西。令人渾
身不舒服,手心裏,脊背上,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胃翻騰著,瘋狂地攪動著,
卻感覺不到疼痛。
"哎,有些不對勁啊!小林,不舒服嗎?"
看著老鄭,很想回答他,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一個字。我今天到底怎?啦!
突然,沈悶的空氣劇烈地震蕩了幾下,人潮波浪般地翻滾著不安份起來。
"是槍聲!"
老鄭"呸"地吐掉煙蒂,抱起相機向夜總會大門沖去。
也許是警察都一窩蜂地忙著夜總會裏面,也許是記者數量太多無法攔阻,老鄭很順
利地沖到緊挨大門的一輛警車邊。
"出來了,出來了!"人群馬上騷動起來,耀眼的閃光燈劈劈啪啪地閃成一片。
林海本能地想遮住眼睛,實在是太刺眼了,劇烈的白光,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似
的。
無數的人推搡著,擁擠著,身體拼命地向前伸展。
"出來了,出來了!"人群中不知誰叫起來。
晃動的視線中,警察簇擁著幾張擔架跑出來。白色的布單將擔架上的人從頭到腳覆
蓋著,上面開放著大朵大朵血紅血紅的花朵。
有種感覺潛入林海的心臟,他的視線緊跟穿梭在人潮之中的擔架,仿佛回應了他的
預感般。一陣迷離的風,簡直就象從世界盡頭刮來的風輕輕地抖落了擔架上的白布。
心臟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白布下一個女人的面孔,熟悉而又陌生。曾經以?遺忘的某種東西此刻那麼令人觸
目驚心的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女孩的嘴雖然一張一合,耳邊聽不到一點兒聲音,如同欣賞著無聲電影。
站在白花花的太陽下,全身的每一個汗腺都向外不停地淌著水珠。
再這樣下去,身體所有的水份一定會被烤幹吧!
水泥路面,樹木,遠處的建築物微微地在空氣中晃動著。女孩仍在不停的說著什?,
可是一個字兒都聽不到。
林海無比焦急地看著女孩也隨著周圍的一切晃動著模糊不清。
"林海,林海!"終於聽得見聲音了。林海有些欣喜的?起頭,好象茫茫荒原中找
到了出口。
"喂,小林,怎?了?"眼前依然是混亂不堪的海都夜總會,到處是匆匆的人群,
耳邊是尖銳的囂叫,?著擔架的警察早已飄遠。
那個夢,昨天晚上的夢,此刻無比清晰地映現在腦海中。
"這?緊張的場合怎?走神了,我要報告總編扣你的工資!"老鄭重重的敲了一下
林海的頭。"清醒了一點沒有。"
林海勉強笑了笑。暗夜中閃爍不停的迷離人影,霧般朦朧,模糊了他的雙眼。
擔架上白布單下,女人的臉上雖然化著很濃的妝,但仍舊無法遮掩蒼白的面孔。眼
睛睜得無比的大,卻沒有一點兒光彩,爬蟲類動物般麻木而冰冷。
那個初中時代,時常將眼睛隱藏在頭髮後面的女孩,雖然那眼神充滿膽怯卻異常美麗。
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女人。可是想不通的是?什?在白布單被掀起的那一刻自已卻
認?那個女人是初中時那個同班的女孩。
"小林,你到底怎?了?快走了......"遠遠的,老鄭不耐煩地大叫著。
林海捶了捶自已的頭,不禁笑了笑,向人群中跑去。
不可能的!自從初三那年她轉學後,已經十二年沒有見面。自已早已經忘記了那個
女孩的長相,怎?可能認得出來!一定是昨天晚上那個夢的緣故,再加上最近睡眠不
足的關係。我的大腦有些發暈吧!

"給!"一個破舊的紙袋啪地扔到桌子上,堆在桌上的稿紙被震得飛落到地上。老
鄭抓了抓後腦勺,稻草般地一頭亂髮被他拔弄得頭皮屑嘩嘩如雪片般地下落。
林海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喂,你別在我的桌子邊撓你的頭,很噁心的!"
"哎,小林,你怎麼像個女人,告訴你,不拘小節是男人本色,用句流行的話說這
就是酷!"
"拜託,那種一個月不洗頭不洗澡搞得辦公室一片酸臭人人掩鼻叫做男人本色的話,
我寧可不當個男人。我現在真覺得接受你訪問的被訪者修養可真是沒得說,要是我非
把你當江湖騙子趕出來不可!現今這時代記者證三十塊錢就可以買上一個。"
"好了好了,我說不過你,我們談點正經的。"老鄭指著桌上的紙袋,"這裏面是
我去警察局要來的關於劫案的資料,老總要求寫篇追蹤報道,今天下午交稿!"
林海站起身,泡了杯咖啡。大腦自咋天起就一直暈乎乎的,是因該向總編請個假休
息休息,這段時間以來實在太過疲勞了。
"唉,真是可憐,這?年輕就這?死了,人命還真是個脆弱的東西!"老鄭躺在椅
子上隨意地翻弄著紙袋裏的東西,大聲地感歎著。
"她是夜總會的服務小姐,叫什麼.....呂玉貞,25歲......"
林海一把從老鄭手中奪過照片。
女孩的面容那?真切地映現在他的瞳孔中。
"喂,怎麼了,小林?臉色這麼蒼白,從昨天起就不對勁,恍恍惚惚的....
.."
少年時代的午後,站在樹下的女孩,與她的對話,所有的回憶清晰地又如同霧般地
在大腦裏來來回回的上演。
昨天晚上,在布單不可思議的掀起時,其實已經認出了女孩,只是不願相信罷了。
那個時候我是這麼想的嗎?
"喂,小林,到底怎?了,難道你認識這個女人?"
"是的,她是我初中時的同學。"

在我的記憶中,她是一個沈默寡言的女孩。初中時轉學離開了學校,自那以後再也
沒有見過面。
在與她同班的兩年裏,我們沒有什?交往,彼此之間也很少說話。應該說她跟班上
所有人都很少說話。
每次下課的短暫時光,課外的自由活動,她總是靜靜地坐在自已的位置上看著窗外
發呆。
她的父親是個殺人犯,在她初一時被執行了死刑。她的母親聽人說,似乎是個一心
一意以找男人?生活目標的女人,自然是無暇顧及她的存在。
在這樣的家庭中,成?那種自閉般的性格也不是什?奇怪的事吧!也正是因?這些
原因,不知什?時候她開始成?班上學生們欺負的物件。
"呂玉貞,請把黑板上寫的第三題做出來。"
女孩怯生生地從座位上站起來,低著頭走到黑板前。拿著粉筆的手寫了又擦,擦了
又寫,黑漆漆的黑板上只有亂糟糟的一團白色粉筆?。
"算了,算了,下去吧!這?簡單的題目小學生都能做的出來!"數學老師滿臉厭
惡的表情訓斥著女孩。而女孩只是將頭垂得更低,長長的頭髮耷拉下來,把臉遮蓋得
密密實實。
"真是的,看了就讓人心情陰鬱!"數學老師有些誇張地用手扶住額頭,我的血壓
肯定升高了。自習自習,煩死了!"
"真是個笨蛋,有她這種人在我們班,平均分數都會被拖低,年級第一名這回又要
泡湯了。"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下來會打洞。血統這種東西真是騙不了人!"
"要是我是她,早一頭撞牆死了算了,虧她還每天照舊大搖大擺來上學,臉皮還真
不是一般的厚!"
"喂,說得太過份的話,狗急了也會跳牆,別忘記她是殺人犯的女兒!"
"哈,我會怕她。笑話!"
生長著,生長著,某種東西雜草似的瘋狂生長著。連天空都能被遮蔽,陽光不能穿
透,在這樣的環境中,連呼吸都異常團難。
林海冷冷的看著這一切,手裏握著的筆不耐煩地反復敲擊著桌面。
女孩漠然看著窗外,仿佛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可是周圍的人依然大聲地說個不
停。
"咚"一聲巨大的聲響震得教室立刻寂靜一片。所有人的視線霎時齊刷刷地投向了
聲音的發源地區性 ──林海。
"你們到底煩不煩啊!"林海一隻腳踩在被他踢翻了的課桌上,眼睛冷冷的環視著
教室裏每個人的面孔。
靜寂,死一般的靜寂。
那個時候,我深刻的體會到人是這世界最沒有道理的的動物。
在動物世界中,母獅子在無力撫養小獅子時,會將最弱小的獅子吃掉。肉食動物狩
獵時,也是最弱小的動物最先被捕食。人類稱這種現象?"優勝劣汰"。
這個詞實在是精采至極!
一個孩子做了壞事,家長會說:"我這孩子原來挺好的,都是叫社會上的壞人給教
唆的。"
老師也頗?感慨:"現在社會上的歪風邪氣對青少年的負面影響太大了。"周圍的
鄰居更是語重心長:"我早說不能讓孩子跟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這些話聽起來都不無道理。可是,這"社會"是指誰呢?
其實,社會並非虛無的概念。家長、老師、鄰居都是社會的細胞,但他們在指責社
會弊端時,卻把自已擺在局外。
有的人一邊埋怨環境衛生差而自已又亂扔垃圾,有人常對社會治安不好而 "罵
娘",卻又眼瞅著小偷偷別人的錢包而退避三舍。家長一邊搓著麻將牌一邊罵著孩子
的學習成績差。老師一邊說著要加強素質教育一邊打罵成績差的孩子。
人就是如此的害怕面對現實。
當有事情發生時,只會找出種種理由?自已開脫。從不會承認是自已的錯誤。
如果不找到理由開脫自已的話,也許會活不下去吧!
群體中總會有一個犧牲者,這是優勝劣汰。欺負行?在這四個字下當然是理所當然
的事了。
心裏這樣想著,總感覺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今天是個好天氣。清澈的天空一絲雲彩也沒有。樹的綠葉上的露珠般,潔淨而透明。
站在學校門口的他,看著教學樓一個黑洞洞的窗口。雙腳僵化了似的邁不動一步。
昨天那股勇氣完全消失不見。怎?會這樣,居然恐懼著,如果一但走進去,就會被那
些黑洞吞噬掉。
站在如此清澄的陽光下,卻總覺得無法呼吸。宛如一條暴露在太陽下的魚兒。
林海雙手握得緊緊的。貪婪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氣。我現在要拿出深入虎穴,與敵人
同歸於盡的革命精神。學校有什?可怕的。
"唔......唔......對不起。"一個細小得微乎其微的聲音從背後響
起。剛要邁出的腳步收了回來。他看了看身後,女孩站在那裏。
"你,你是在對我講話嗎?"林海指了指自已。
"我......我......"女孩依然低垂著頭。說話的聲音細小的如同蚊子。
看到女孩這?一副畏縮的樣子,突然就覺得很生氣起來。
"你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才會被欺負的!林海大聲地對女孩說。"跟人說話時要看著
對方的眼睛。說話的聲音要清楚的讓人聽見。無論別人看你的眼光如何,都要毫不畏
懼坦然面對。?起頭走路。"
那個時候自已也不知道,這?一口氣地說出那些話,突然就湧到嗓子眼。梗了根魚
刺般,一吐?快。也許我是在對自已講這些話吧!
我很明白,這個世界上人只能自已拯救自已。
一陣風悄然吹過兩人的身邊。林海感到臉頰有點涼涼的觸感。奇怪,沒有下雨啊!
當他再一次注視女孩。果然,隱約見到在黑髮遮蓋的隙縫間,女孩的臉頰上閃亮著。
一滴一滴緩緩地墜落在水泥地上,顯現出兩點淺淺的水漬。
沒有抽泣,只是靜靜的流淌,滴落。林海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女孩。不知所措。旋即,
臉突然漲得通紅。
絡繹不絕上學的學生們從他們身邊走過。一個個都用著很奇怪的眼神注視著他們。
渾身不自在。
他有些慌張地想說點什?。也許剛才自已的口氣太凶了。生平第一次惹女孩子哭,
真是差勁啊!
"對......對不起。剛才不該對你那?大聲。"
"不......謝謝你!"良久,女孩打破沈默,似乎是鼓足了勇氣,輕輕的?
起頭。
"剛才你說的話,還有昨天?我解圍,謝謝你,林海同學!"女孩的聲音有些哽咽。
"不......不......我只是覺得他們很吵罷了,沒什?好感謝的!"
女孩的身體在風中微微的顫抖。長長的黑髮無所附著地飄揚在空氣中。她的臉第一
次暴露在陽光下。
林海驚異地發現,女孩有著怎樣一雙美麗的眼睛。晶瑩閃亮的瞳孔,有如黑洞,深
不見底的黯淡。仿佛洞察世間一切事物,又仿佛這世間一切事物都不明白。在這樣的
眼神注視下,整個人都會被吸入看不見的黑暗之中。溫暖的黑暗。真是個奇怪的想象。
不該是這樣的,那?美的眼睛應是充滿著光彩。讓所有人驚歎的燦爛。嘴唇仿佛潛
意識的操縱,不知不覺得蠕動,"你的眼睛很漂亮,?什?不把額前的頭髮剪短讓人
看見呢?"
女孩震驚地直視著林海。眼中的淚水珍珠般成串成串從眼眶中液滾落下來。並伴隨
著一陣陣地抽泣。
林海的體溫暫態升到沸點。身體火燒似的熾熱。老天,此刻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已
的臉有多紅。剛才到底說了些什?呀!
林海手忙腳亂地渾身摸索著,"給。"一塊皺巴巴的手帕遞到女孩的面前。
"拜託,算我怕了你啦。你再哭,周圍的人一定會以?我在欺負你。"女孩愣了愣,
接過了手帕。
從來都以?女孩子的眼淚虛假而做作,只是?求得男人的同情惺惺作態。真是不值
錢的東西。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淚。水晶般純淨,陽光下閃耀生輝,令人心動。
在我的記憶中,這是我與她的第一次談話。

剛一踏進教室,班上的同學都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林海儘量很坦然面對著那些
目光。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小倆口一起上學啊。好親密!"
"是啊,是啊,真羡慕。我們也要快點找個女朋友。"
陰陽怪氣的聲音在耳邊打著轉。林海輕蔑的瞪著一個個看起來那?陽生的同班同學。
如果理會,就代表他在意著那些無聊至極的東西。正中那些人的下懷。如果不理會,
時間一久,那些人覺得沒趣自然而然就不再理會他了。
可是這一回,他卻有些弄錯。關於他和呂玉貞的種種傳聞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越鬧
越凶。每天早上,走進教室,就有人怪怪的問,小夫妻怎?不一起上學,吵架了吧!
有時,黑板上寫著某某愛某某之類的字句。真是小學生的把戲。甚至在班幹部的選舉
中,他和呂玉貞被選?圖書委員。
這些都令我十分的煩惱。平靜的生活被某種東西打破了似的。一些令自已厭惡的人
和事在我的世界中上躥下跳。
就這樣,我也刻意的避開呂玉貞。我們以前本來就沒有什?交往。只有那一次在學
校門口短短的交談。慢慢地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可是,每回看到她坐在角落裏瑟縮的身影,心底的最深處有個地方會隱隱的感到疼
痛。
就這樣初三上學期快結束的一天放學後,她曾叫住我。好象是有話要說。
第二天,她就轉學了。從此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老鄭的眼睛直視著林海,聽著他一點點的訴說,突然冒出一句,"?什?跟我講這
些?"
林海猛地一怔,看著手中捧著的已經泠卻的咖啡,杯中搖晃不定的模糊的臉也同樣
怔怔地盯著他。
?什??老鄭的突然發問使他不知所措。
每件事?什?一定要有個?什?呢。我只是很想找個人傾訴。
存在于少年時代記憶中的少女。已經忘記的那段歲月。如潮水般衝擊著自已的大腦,
沖過堤防洶湧而出。想找個物件傾泄。如此而矣。
"你喜歡那個女孩吧!"老鄭說。
"呃!"林海慌張地說,"怎......怎?可能,那個時候只是覺得很可憐!"
"是這樣啊!"老鄭若有所思似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算了,不要談這些,好好
工作,才是你的首要任務。"
"老鄭!"
"什?事?"
"你......你應該知道呂玉貞的家庭住址吧!我想給她上柱香。"
老鄭遲疑了片刻,緩緩地說,"白楊路二巷67號。"

穿過一條長長的,昏暗肮髒的巷子。林海停在一間破舊的平房前。他看看門楣上釘
著的門牌,長籲一口氣,有些遲疑的輕輕敲響門。
"找誰?"一個頭髮燙著大卷,臉上的妝濃得誇張的女人斜倚在門邊。她的兩隻眼
睛肆無忌憚地打量著林海,那種眼光活象估算著一件商品的價格。
林海不安的開口問道,"請問,呂玉貞小姐是住在這裏嗎?"
"死了!"女人很乾脆地回答了他。
"我......我,我知道。我是來......來吊唁......吊唁她的!"
"那你是誰?"女人不客氣的說。
"我叫林海,是呂玉貞小姐的初中同學,現任《海都晚報》的記者。"林海怕對方
不相信似的,忙從上衣口袋裏掏出工作證遞給女人。
女人並沒有接過工作證,她只是用某種很奇怪的眼神注視林海。良久,緩緩地說,
"進來吧!"
這是間約摸十來個平方的小屋。二張小床幾個櫃子就佔據了小屋大半的空間。再加
上橫七豎八堆著的衣服,被褥,隨處散放的裝過飯菜的一次性碗筷,紙袋,空的易拉
罐......整個房間顯得雜亂不堪。
林海怔怔地站在床邊。不知該怎?辦。
"就坐在床上吧!"女人遞過一支煙。
"不,我不抽煙。"
"是嗎,象你這樣的人還真不多呢!"
"玉貞平常睡在你坐的這張床上,我和她是室友,合租的這間房!"女人看著天花
板,吐出一串圓圓的煙圈。
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這裏就是玉貞所生活的地方。突然,心中忐忑不安起來。自
已來這裏真的對嗎?害怕的情緒隨同上升的煙圈迴旋在小小陰暗的房間裏。自已也許
是碰觸了一扇不願打開的大門。
沈默了良久,林海輕聲問道,"請問,小姐是做什?工作的?"
"我?海都夜總會的坐台小姐,和玉貞算是同事吧!"
"喂,記者先生。你知道坐台小姐是做什?工作的嗎?
林海尷尬的盯著地板,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我想是陪客人.....
.喝喝酒,跳跳舞吧!"
"你還真是夠單純的,記者先生!"女人格格的大笑起來。"我還以?幹你們這行
的都很通曉人情世故的!"
"難道你們是賣......"林海猛地意識到什?,連忙收住了要說的話。他愕
然地看著那個女人,有些不相信的問,"難道說玉貞也是做這行的嗎?"
女人沈默了良久,狠狠地掐滅了煙頭。"她不適合做這個的。"
走出幽深的小巷,陽光無比強烈的投射在樹影斑駁的路面上。世界籠罩在金色的光暈
中,看起來那?的美麗。剛才自已也許是做了一個夢,那條壓抑深長沒有盡頭的小巷,
那間肮髒不堪的房間,那個濃妝的女人,模糊得就如小時候看過的電影,是那?的不
真實。

"哎,怎?就你一個人做清潔。其他人呢?"因?忘記拿筆記本而返回學校林海看
見教室裏只有著呂玉貞一個人。他?起手腕看著時間,已經是5:56分了。窗外的
天空明顯得陰暗了許多。
"隨便弄弄就可以了,人都走光了。"
呂玉貞沒有做聲,只是深埋著頭繼續拖她的地板。
"真拿你沒辦法!"林海放下書包,一把搶過拖把。拖起地板。
"還是......還是......還是我來吧!"呂玉貞想搶過拖把。可是林
海的力氣實在太大,只好作罷。
"啊!總算弄完了!"林海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
暮色中林海和呂玉貞一前一後走在教學樓那條長長的走廊上。太陽的餘暉投射在窗
戶上,走廊分成了若干個碎片。感覺上比白天多了一種迷離的味道。空蕩蕩的走廊上
空回響著他們兩個人的腳步聲。真的好安靜,連心臟的跳動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謝謝你!"呂玉貞站在學校的門口,深深的點了下頭,轉身跑遠。旋即被夜色吞
沒,消失不見。

"小林,小林!"
"啊,什?事?"
"叫你好幾聲了,在想什?啊?"
"沒,沒什?。"
"小林,你去過白楊路了!"老鄭問道。
"是的。"
"這些你怎?解釋?"老鄭把一疊稿子丟在林海的面前,嚴肅的說,"小林同志,
我希望你能控制自已,不要讓個人感情影響你的工作!"
"我......"
"這幾天你寫的稿子,毫無文采,條理不清,這能發嗎?這不象你的作風嗎?所以
我才不想告訴你那個女孩的地址。"
"老鄭,你是知道的吧!"
"海都夜總會早就開始搞色情服務,行內人都明白的。"
"那?什?公安機關就不查處它呢?"林海看著老鄭的眼睛憤怒的說。
"林海,你真是太單純了。公安局不查它你想還有什?原因。省委有幾個高官都是
海都夜總會的幕後股東,市里敢動它嗎!"
老鄭悠悠地吐出一串煙圈,平靜的說,"人,就是一種無可奈何,悲哀的動物。我
以前曾看過一本書。上面說,人世間無論起起伏伏,無論悲歡離合,都不過是36種劇
情。每個人的一生頂多經歷兩三種劇情而矣。我想幹我們記者這一行的算是能比平常
人多經歷幾種劇情的人生。可是我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每天我去採訪形形色色
的人和事,他們不開心的、悲傷的、憤怒的、無奈的、痛苦的經歷我都要認真去傾聽
去探查。時間久了我會覺得我也成?他們劇情中的一個角色,也要承擔他們的苦難。
我每次都竭力的想平靜下來,提醒自已這不是我的生活。我只是一個紀錄者。可是,
我的內心做不到,我依然融入別人的劇情,不能自拔。"
"所以你說每次面對採訪者時都害怕著。你是害怕著他們又要講述令人痛苦的劇
情。"
老鄭注視著窗外,夜色中的城市燈光星星點點,五?六色。銀河般的燦爛。
"真美啊,這個城市!所有人早都被絢麗的燈光迷惑了。燈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
誰也不會去注意。不過,天上還有星星,雖然微弱但必竟是存在著!"
"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拜託星光了,人只要生存著,總歸是有希望的光芒。所以
我才能在這一行幹下來。我要用一筆把燈光照射不到的人和事記錄下來。讓所有人都
知道,可以分擔他們的痛苦,給予安慰。"
"喂,小林!"老鄭重重地拍了拍林海的肩膀,"所以說,記者是個很偉大的職業
唷!不好好工作可是不行的。"
"啊,慘了,光跟你聊天,把我的重要約會都跟忘了!"老鄭一把拎起挎包,向門
外沖去。
林海的頭緊緊地靠在玻璃窗上,皮膚感覺到的是冰涼而堅硬的壁面。真是悲傷的
觸感。

"林,林海同學!"女孩輕輕地說。
"有什?事嗎?"
"我......我......"
"對不起,有什?事明天再說吧。"
夢,又是那個夢,那一天她究竟想說什?呢?

"同學,我來還書......唉,今天圖書館是你當班?"正看著書的呂玉貞站
起身接過林海還回來的書。認真做著登記。
因?同學們的惡作劇,將他們倆選?圖書委員。由於怕麻煩,自已從沒有履行過圖
書委員的責任。想到這裏,林海心裏一陣兒慚愧。
"對不起!我都忘了自已也是圖書委員。"
"沒......沒關係,一個人就夠了,這裏的工作很清閒的。"女孩不好意思
的說。
"我來把這些書放回書架吧。是這些嗎?"林海指著女孩旁邊的一堆書。
"啊......這是我......我自已借的書。"
"啊!"林海翻看著那些書,有些吃驚的問,"你平常看這些書嗎?真厲害,《文
學結構與分析》、《追憶似水年華》、《黑洞》都是些很深奧的書。要是讓我看這些
書,那還不如把我殺了呢。"
"我,我沒有什?特長,什?也幹不好。只能看看書,寫寫文章。所以,我的理想
是當個作家。很無趣吧。"
"說什?呀,作家這個理想很棒呢。能把自已所看到所認識的世界用文字表達出來,
把喜怒哀樂各種感情與人分享。我認?,作家是個很偉大的職業!"
女孩微笑著聽著林海的話。在我的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臉,也是我們第
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坦率的談話。
她的笑臉如同向日葵,散發著金黃的光芒。很溫暖。
我希望著她能持續保有著這笑容,勇敢的生活下去。真的這?希望著。

一走出報社大門,一股冷空氣迎面撲來,林海趕緊捂緊領口。真冷啊!畢竟是進入
冬天了。
"林......林先生!"一個女人出現在他的面前。
"啊,是你。"玉貞同房間的室友。這個女人今天沒有化妝,臉色顯得憔粹而蒼白。
兩隻手凍得通紅。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啊!你等我很久了吧,?什?不進支找我呢?"
"你知道,象我這種女人是不好去打擾你的。"女人有些畏縮的佝著腰,說話的口
氣跟前幾天完全不一樣。
"我們去咖啡店坐坐吧。這裏風很大。"
"不用,不用!"女人從包裏拿出一個日記本,遞給林海。"這是我在玉貞抽屜裏
發現的。想來想去,我覺得應該由你保存最適合。"
"她的家人呢?象這樣重要的遺物應該是由她的家人保管的吧。"林海惶惑的看著
那個日記本。
"你不知道嗎?我曾聽玉貞說,初三那年轉學後,她的媽媽就再婚了,把她丟給了
她的奶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奶奶支撐她上完高中並考上大學,卻沒有錢支付
學費。所以她決定工作照顧奶奶。你也知道,現今這世界連大學生都很難找到工作的。
何況沒有文憑的玉貞,自然是沒有什?好工作的。生活過得很幸苦。這時候,她的奶
奶又中風了,她?了多賺點錢才做了這一行。"
"哈,很可笑吧!現在還有?這種理由而下海的。活象三流電視劇的橋段。"女人
悠悠的說著,眼睛裏早已湧滿了淚水。
"不過,她是個堅強的孩子。無論如何她都很勇敢的生活著。她已經拿到了自修的
大專文憑,還準備參加英語過級考試。一般做這一行的象她這樣的真是不可思議。上
天真是太不公平啦。?什?象她這樣的孩子就該這?的悲慘渡過一生。"女人的眼淚
在寒風瑟瑟的傍晚閃閃發光,身體一個勁兒地哆嗦。林海很想安慰她一兩句,卻一句
話也說不出來。
"請問玉貞的奶奶現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都立第三醫院,她還不知道玉貞已經死了。"
"真是謝謝你了,謝謝你這?信任我!"林海捧著日記本,朝女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先生是個好人,上次你來時我就看出來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象你這樣的人記
得玉貞,我想她在天上也會安心的。"

同女人道別後,林海隨著車站候車的人群走上了電車。?當?當的電車中,他慢慢
翻開日記本。
10月24日 星期3 晴
今天的我遇到一個太陽般的人。好溫暖,15年來最溫暖的一天。
他告訴我不要在乎別人看你的眼神,自已的人生要毫不畏懼的自已面對,永遠向著
前方行走。雖然現在的我也許還做不到這一點,但是我會怒力的。

11月16日 星期6 小雪
今天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好棒喔!
我最喜歡雪了,潔白無瑕,一切肮髒的東西都能被它掩蓋。
我希望自已的心能變成雪一般,包容我懦弱,憎恨他人,膽怯的心。

5月27日 星期5 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得到了一個最棒的生日禮物。
我和太陽般的他,共渡了美麗的黃昏。其實這只是我一廂情願地想法,他只是幫我
做清潔而矣!
但我依然非常開心,這是我最難忘的生日。
搖搖晃晃的電車中,乘客上上下下。由於寒冷,逐漸起霧的車窗外的城市變得那?
陌生。朦朧中林海看到了初三時她轉學的那一天,一整天教室的角落中那張空蕩蕩的
課桌,顯得那?落漠。
那一天我的心中有個角落好象也空蕩蕩的,很寂寞。

6月12日 星期2 陰
我說自已的理想是當個作家。生平第一次對另一個人說出自已的理想,原來是件很
棒的事。將自已的想法與他人分享,這種感覺很幸福。

已經無法控制了,眼淚從眼睛裏拼了命的湧出來。
一直以來,那種悲傷的情緒。心中那個寂寞的小小角落,那不是因?她僅僅只是一
個相熟的同學。
"你喜歡那個女孩吧!"
"呃......怎?會......"
是的,我喜歡她。那一天,她的眼淚珍珠般地美麗,令人心動。我的心著那眼淚
微微的悸動,猶如泛起的漣漪一圈圈的向外擴散。不能平靜。
電車上的乘客都以異樣的眼神盯著林海,他大聲地哭泣著,無視其他人的存在一直哭
著。
淚水打濕了他面前的日記本,摸糊了字?。
那一天,我為什麼不聽她說完呢?為什麼,我就這樣丟下無助的她跑開。
我不是太陽,從來都不是。沒有為你發過一絲光,沒有溫暖過一寸你的心。只是一個
害怕別人眼光的膽小鬼。

7月11日 星期4 晴
我就要轉學了,我要對他說出心中一直以來不敢說出的那句話。
我喜歡你,林海。轉學後,你能給我通信嗎?
不知道他會如何回答我。


於02年5月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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