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很小，斗室之中的窗只是一點微笑的角落，我們都會看過窗了吧，冷靜而理性的人會覺得那只是屋內與屋外之間的中介吧。

　

　　我記得窗簾曾護蔭過仙人掌，它不用很多水去灌溉，斜陽照進來屋子，它就會向我們泛起光暈，很持久的，針狀的葉似有還無的躲在光暈裏。

　

　　如果我們微笑，那會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她就這樣待在窗子上凝望了好幾個時候，雙眼還有著一點同情的神采，白鴿兒飛過，一片川流的記憶閃過她心中每一個角落，她仍各窗外望。偶爾我會拾起從前勞作課中所造過的泥膠像給她看，我最愛是馬，以前喜愛牠因為牠很活潑，現在更愛牠魁健的體魄，撫著牠總有一份難言的安全感，她會抱在懷中，輕輕的模著泥膠馬兒的每一段身軀。

　

　　她哭的時侯很突兀，微微的嗚咽，我又覺得她像娃娃，母親總會由是在翌日中去找廟祝多求一張平安符的。初時我記得她每一次出去都很不安，慢慢的卻成了例行公事，太陽從窗子中照進大門，母親在門上的倒影卻慢慢消瘦，直至消失。

　

　　她近來一次的失縱母親不再擔憂，只靜如幼嬰的躺在安樂椅上，當時我很愛旅行，一心想著絲路的行程，窗所以散發出一種等待的感覺，很玄的，母親大概也在窗前等待著，只是仙人掌的光暈愈發微弱。

　

　　是街坊告訴我她坐在梯間中的，找到她的時候她只反覆說：叔叔，不要，不要。滿身瘀血和傷痕，母親看見她，錯以為我找錯人，十來歲的女子應該如此的嗎？忽然屋內很重，我們三個都愈來愈舉步維艱。那一晚，我在睡房中發覺有一陣酸醙味從窗外傳過來，甫出去看見她嘔在那一株仙人掌上，還嘔得滿窗沿都是。母親卻好夢正酣。我想我累極了。

　

　　她最後一次失縱已是多年後的事了。警方反而一度曾以疏忽照顧家人罪將我落案，沒有了當律師的朋友幫助，我必入獄無疑。母親在這件事的兩年後也死去了。從此窗戶再沒有仙人掌，我只會輕輕的在窗沿抽煙，眼看窗外的數株鳳凰木和麻雀，和永遠都會流動的天空，便開始明白智障的她為甚麼以前整天都愛看窗了。

　

　　我搬走的時候特意買了新的仙人掌，放在窗上，跟地產經紀說了一句，叫他盡量要求新業主保留它，便出發去了絲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