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二時正。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時間，
學校的免費line一打就接通了，上網不花錢，挺好的，
雖然是晚了一點，但所謂「網絡不夜不好玩」，
晚一點還是值得。

上了線，我馬上連接到chat cafe，這是朋友介紹的站，
聽說是個好玩的聊天室，之前我從來沒有到過這種
表面為聊天，實質為結識異性的網站，但朋友的盛情不好推卻，
反正自己又無聊的，所以上去玩玩。

我是「寂寞女孩」，這個身分在我鍵入nickname時同時建立起來了。
管理站也挺多餘的，都說了是「女孩」，
還問我的性別，我毫不思索便點選了「女」，再按下「輸入」，
聊天室的視窗彈上來了。我心情有些緊張。
我首先看到的不是文字，是一堆的色彩斑斕。
原來大家的messages都七彩繽紛的，
比起我妹排列在書桌上幾十本《non-no》的書脊還要顏色多變。
我開始細看messages的內容，發現大部分都是湊熟了的人時，
就感到有點不是味兒了。但我還是看見不少像我般人生路不熟的，
像小鳥在找尋可以歇腳和「吱吱喳喳」的樹枝，
我有信心今晚自己一定可以突圍而出，攻佔森林。

在聊天室上空盤桓的鳥兒都會唱其獨特的歌以吸引注意。
「hello！各位好」(好？好老套，說這話的人一定被逼長途飛行了)
「: D，anyone want to chat？」(有的，但對象不一定是你)
「我只跟女的聊啊。」(這真是犯眾憎，一定被雄性啄死)
「……………………」(這叫無聲勝有聲，高招啊，但搞不好別人會以為是自閉症的)
「*#@%！$#%&！X！X#@$」(這叫引蛇出洞，你一問他說什麼，他便得逞了)
因為大家都唱各自的歌，所以聊天室裡「好嘈吵」，
要找棵樹棲身真要傷傷腦筋了。

終於，我把預先想好的句子鍵入，逐個逐個字的，
動作就像替手槍上彈，然後再按「send」發射出去！
「我剛剛失戀啊，有誰能告訴我怎樣可以回復好心情嗎？」
再補上一句：「有誰可以陪我聊聊嗎？」
嘩！這可說是網絡上最致命、最欺騙感情的謊言了，
相信也只有最厚顏薄恥之輩才打得出手。但網絡不就是虛假的嗎？
而且越虛假越奏效呢，看，三分鐘不到，
我已經收到近十個回覆了，其他飛鳥相信正口乾找水喝。
女的對我說： 「你沒事嗎？我可以陪你啊。」
「我也試過失戀啊，不如我跟你聊聊吧。」
男的呢？ 「失戀而已，不要哭啊，我陪你。」(從我的messages也看出我要哭？)
「回復心情的好方法就是找個新的。」(發瘟！)
「等我做你 bf 吧。」(這種話也說得出口嗎？要知道唸中文的人脾氣也可以很差啊。)

想不到，一上來便引來了不少狼類，但我還是成功地找到樹枝唱歌了。
圍著問候和開解我的男生就有幫主、Jack、藤井樹、SLW、Blackheart、中國人和小李白，女的就有海菊、mimi、四眼妹、sunnygirl和君怡。
其實說我找到樹枝棲息，不如說我在半小時裡已經成為一棵樹了，
新來的朋友看見這樣茁壯的樹，都大唱特唱起來，當然我不會置之不理，
因為我也知道在聊天室沒有人理睬的痛苦。
到聊天室就是要聊天，好像到麥當奴為了吃漢堡包，去廁所要方便一樣，
在公廁裡等到心如鹿撞，方便不得的滋味試得多了，在聊天室不是一樣嗎？

但是，樹大有枯枝。
就像Jack，就是那個說「等我做你 bf 吧」的傢伙，
別人都首先問候我的心情，他呢？一開始便問我的ICQ no.了，
「ICQ no.？」(還要問得好敷衍)
「我不會胡亂給人啊。」
「so，u add me 13848943」
「sorry，我以後也不add男仔了。」
「oh！點解？」
「因為我已經不相信男仔……」(還不能打發你？)
「你同你bf在net認識的嗎？放心，我唔會 cheat u」(但我會騙你呢)
「對不起，不能啊。」
「你可以當我女仔。」
哈哈！我不禁乾笑兩聲。
「怎可以當呢？你又不是太監。」
「……我真係女孩啊。: P」
信你就死定了。「怎麼你時男時女呢？」
「我真是女的，你add了我再說吧。」
好厚面皮哇。「那你剛才應該說：等我做你 gf 吧。」
「ok，no problem！」
「sorry，雖然你有興趣，但我不想搞基。」
終於，他被我開槍射下樹(下線)了。

小李白也是個挺「有意思」的傢伙。
「敢問姑娘是否有心事呢？」
「嗯……男朋友跟我說以後不要見面了。」
「在下願為姑娘效勞，以博姑娘一笑。」
「不用了，我現在的心情只可用『敗馬號鳴向天悲』來形容。」
「相信也慘不過『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挂枯樹枝』吧。」
「好嘔心啊。: )」
「姑娘終於笑了，簡直是一笑傾城啊。」
哇！想死。「我只是強顏歡笑而已。」
「姑娘勿憂，人生得意須盡歡呢。」
「但君不見寂寞女孩男朋友，奔流到海不復回嗎？」
「鳳凰臺上鳳凰遊……」(跟我拋書包？)
「鳳去臺空江自流嘛，我明白。但我已經哭成淚人了。」
「在下明白的，所謂『長相思，摧心肝』。」
「但這只是單思，便加倍摧人心腸了。你好喜歡李白嗎？」
「是啊，他的『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不是正說出你現在的心情嗎？」
……my god……怎麼李白、李商隱都不分的。

女孩子雖然比較關心別人的感受，
但要是像海菊的話就難免叫人生氣。
如果說她在網絡上歧視男性相信沒人會舉手反對的，
跟女孩子說話，她很有耐性，而且很快就像對待姐妹一樣，
在言語上對你無微不至。要是她發現有狼類在聊天室裡
對女孩們不敬的話，她便會聯同幾個女的，
發動一場chat cafe三軍軍事演習，
發連射炮的窮追不捨，直至把那傢伙趕出聊天室為止。
但如果那傢伙面皮厚過麥當奴巨無霸的話，
她們便會要求管理站把他攆出去了。
但即使那男的不是狼，是人吧，她的態度也同樣囂張，
十句答一句，而且永遠只有她問你，沒有你問她。
我常常懷疑這些人的權力欲在現實世界裡得不到滿足，
所以只有到虛擬世界來作威作福吧。但她走霉運了，
今晚她支撐的大樹，只不過是我的大大樹的一根攀藤而已。

凌晨三時半了，是時候睡覺，
但我卻仍然被幾個男生纏著，本來他們都放棄索取我的ICQ no.了，
可是一見我說「我要睡了」，十多個messages就似煮菜撒鹽般殺過來，
真是咸味十足的狼類啊，我只好說明天再來，權作打發。
臨走前跟海菊說聲再見，她語重心長地(發message時可選擇表情圖案)說：
「你不要再傷心了。記著，男人都沒有好的，為他們傷心唔值得啊。bb」
我心想，你心理真是不平衡。

第二晚，進入chat cafe的時候，
我幾乎給嚇壞了，在螢幕上可以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寂寞女孩」，這不是我嗎？怎麼了！？
才一個晚上，便有人冒充我嗎？
究竟是有人把武俠小說中的「易容術」用在網絡來了，
還是複製技術已經開始用在網絡上呢？
但歸根究底，還是我太受歡迎了吧，
想起昨晚自己一手裁種的大樹，
竟然有人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竊取時，
怎麼不會無明火起？

正當我要發出messages質問「她」時，
海菊跟我說：「hi！又來多個寂寞女孩了。」
「海菊你好，還認得我嗎？」
「當然，你的心情好了點嗎？: P」
「還是一樣，所以上來找你聊啊。」
「歡迎之至，大家都等你呢。」
「HI！」這時Blackheart也送來了message。
「你好，又見面了。我想問那個『寂寞女孩』……」
「she is another girl, but uses the same name as yours.」
「對丫，她上來時我們也搞錯呢，她只是碰巧跟你用了同一個名字。」
「真的嗎？」
「yes. How about u？ are u happy today？」
「Blackheart，謝謝慰問，但我的心情還是一樣。」
這時我的注意力已經落在那個「寂寞女孩」上，
跟我同用這個稱呼的，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決定跟她交談。
但當我正要打下message時，她已經跟我說話了：
「hello : )」 不知怎的，一個應該燦爛的微笑，卻給我在寂寞裡強顏歡笑的感覺，
也許這是錯覺吧，她又跟我說：「sorry，我第一次到這裡，不知你也叫寂寞女孩」
「沒所謂，我也是昨天才來的。」
「oic，點解你會用這個名？」(我都未問你，你問我？)
「因為我剛剛跟男朋友分手了，現在心情還很壞。你呢？為何用這個稱呼？」
「me？因為寂寞囉」
「為什麼會寂寞？失戀嗎？」
「no，我都唔知點解寂寞」
「其實到聊天室的人有哪個不寂寞呢？只是各有各的原因。」
「: ) 可以講我知你同男朋友的事嗎」

第二回

可以。我跟他拍拖一年多。他比我大一歲。我唸中五的時候，
因為要會考，所以曾經告訴自己不要拍拖，可是他卻一直追求我。
溫習假期的某一天，氣溫二十六度，他因為沒有我自修室的會員證，
竟然在自修室外，五月的太陽下等了我一個下午，那次我好感動，
於是我們便一起了。
但自從他讀了hku，並且住在hall裡後，
我們便很少見面，一個月前，我還聽說他跟另一個女仔一起了。

這樣的故事雖然老土，但不老土的話便沒有人信了，
何況她也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回事的人，故事說得越多，便越有系統，
破綻也就越少了，此乃「自圓其說」的「越說越圓，越圓越說」也。

「你聽別人講的嗎？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後來也給我遇見了。」
「oic 你不要再想他了，開心D啦」
「但我好掛念他……我們都是寂寞女孩，可說是同病相憐啊。」
「: )，我唔係失戀」

我不禁懷疑她的話。因為在我看來，她使用的橙色，
有著暗藏在年輕和活力背後的一些憂鬱和無助，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
也許她在撒謊，或者在保留，但沒所謂吧，
在網上聊天有所保留，似乎是不明文的規定。

「你發牛豆呀」
「不是，我只是在想你寂寞的原因。」
「我唔係答過你嗎？因為寂寞囉」
「好玄啊！」
「no！唔悶都唔上來丫，失眠」
「有什麼事煩著嗎？」
「有個男仔追我，好煩」
great！朋友阿充說過，有人追求的女孩是Q麥的保證！
他說：有人追求的女孩子質素不一定高，但絕對及格，
追到手後，後悔的機會率低於38.4%，而沒有人追求的女孩呢？
可以分兩類吧，一為質素太高型，令人感到高不可攀的；
二為質素奇低，令人望而生畏。前者追到未必好，
因為優質貨價錢自然高，日後後悔的機會率高達65.2%，
而後者叫人後悔的機會率近乎0，因為你根本連接近她的衝動也沒有，
又如何談得上追求呢？

「那個男的好差勁嗎？還是他做了什麼令你討厭？」
「no，總之就唔鍾意啦」
「無feel嗎？」
「right」
「那麼直截了當的拒絕他就是了。」
「: (，試過la，但佢都係煩住我」
「那你想到什麼方法嗎？」
「no，你呢？遇到唔鍾意的男仔會點？」
「會避開他，如果他繼續死纏難打的話，我會生氣的。」
「我成日生氣啦，仲cry添」
「why？」
「只有一個果陣時仲可以忍，但六個一起的時候就好好好煩 la」
「什麼？六個！？」
「之前仲係五個，但近來又多個 la」
「六個人同時追求你嗎？我有沒有誤會？」
「yes ar」
嘩！阿充說的那番話看來要加以補充了。
一個同時有六個男生追求的女孩子，其質素之高，
相信是世間罕見，追到手後的後悔機會率恐怕多達九成，
但不去認識如此美女，後悔機會率則是一百分之一百了。

「可以send你的照片給我嗎？」
「oh~~~why？」
「我想檢查你的面相，看看是否命犯桃花。」
「哈哈，sorry，I have no pic in my pc」
哎呀，可惜！不過我卻想到，所謂的寂寞、心煩、被六個男生追求，
會不會只是她(或他)編織出來的謊話呢？

「:ｐ，我要睡了」
「可以給我你的icq嗎？」
如果她不敢給我的話，那麼七成是說謊的了。
我想她大概是來聊天室「吹水」的人，在icq中則做回自己，
但要是她也預備了一個icq供假身分之用，
那麼我還是防不勝防，教人一想起來，便要毛骨悚然。
「ok，31364821」
果然給我了。
「got it！」
「gd，拜拜」
「886」

雖然我玩電腦時一直沒有開啟喇叭，但她走了之後，
我還是不期然地感到房間靜了許多。
在網上聊天，不過是以更大的寂寞吞掉原來的寂寞吧，
一種過於天真的做法。
我在ICQ的search功能中鍵入「31364821」，
便出現了這樣的用戶資料：
Main ~~~
First Name：lam
Last Name：wai
Nickname：壽司的飯
Home ~~~
Street Address：你屋企
City：香港
Phone：你唔知咩
Fax：都話唔講得lor！
Work ~~~
Position：學生
Occupation：High School Student
More ~~~
Homepage：唔識整呀
Gender：Female
Age：99
Interests ~~~
Sports：游泳、羽毛球、排球、桌球、網球、籃球
Music：演奏樂器
Info ~~~
人生有好多好多苦事
也有好多好多傻事
其中一件苦事就係要改變自己
唔可以依從自己的性格去
自由自在咁生活
除非你在做戲。
其中一件傻事係你以為可以去改變人地
更傻的係以為自己已經改變左人地
其實你只不過在看戲

游泳、羽毛球、排球、桌球、網球和籃球，
一定不會是99歲老婆婆的玩意吧，但是info中的那一段話，
帶著看化世事的口吻，卻完全不似High School Student應該說的話，
誰說現在的中學生早熟呢？這番話如果不是她抄回來的，
相信可以做個證明了。

從ICQ info去猜度一個人的模樣，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那些資料可以是真確的，當然也可以是假，
那可能只是戶口使用者亂作一通，
也可能從此拼湊出他希望成為的某一類人，
你越去猜度，越去想像，事實可以離你越遠，
最後會步哥倫布的後塵，「一廂情願」把美洲當作印度。

像阿充吧，唸經濟的他，就曾一度為貌似情詩的文字所誘惑。
他send給我他的ICQ朋友在info上寫的「一首詩」：
再過多少年，
我還是會惦記這個秋天
你
把黃色的落葉
放在我的手心
我的掌紋和你的
隔著葉脈，親吻
直到日落
我讀完說這有什麼特別呢？唸中文的我一天也可以寫出十多首呢。
他首先用粗口罵了我一頓，然後說：
「你不明白了，這樣的才女現在很罕見呢， 當大夥都去唱K的時候，她卻在寫詩啊，你說是不是很有性格？」
「我看不出她有什麼才華，你應該先去查查這幾句是歌詞還是詩。」
「廣東和國語歌詞我無一不曉啊！依你看，她是什麼樣子的？」
「最好的設想是平凡不過，最壞的想法不敢告訴你。」
「從這首詩的意境、節奏，加上當中的情感，我相信她是個長髮、 眼大、戴眼鏡、皮膚白皙、身形適中的女孩。」
「不！會寫詩的女孩應該是戴眼睛但眼睛不大， 矮小略胖、其貌不揚的才對。」
「你的意思是她不漂亮嗎？」
「yeah！全中！」

阿充還是不相信我，要與那女孩見面，
以證明「文學不死」，他說：「文壇冇靚女，搵鬼加入咩！」
他們約好了晚上七時見面，結果未到八時半，在ICQ上便看見他了。
「這麼早回來？」
「受不了，裝肚痛走人。」
「那麼她是什麼樣子的？」
「忘記了，我不要再想起來！」
「哈哈，不信我？自討苦吃了。」
「文學完蛋了！」
因為有過類似的教訓(幸好受教訓的不是我)，
所以我決定不再去想關於她的任何事了，
真真假假又有什麼所謂呢，
何況很多網友見一兩次面便不再相識，
我們看來也不會例外。

不過世事總有例外，兩天後我在chat cafe再次遇上她。
她的nickname換成了「寂寞女孩(慧)」，而文字顏色由橙色轉成灰色。
「hello，見到你真好」
「你好，原來你叫慧嗎？把名字加在nickname後面好古怪。」
「我怕人認錯我地嘛」
「唔會，我用藍色字，你用灰色。怎麼你不用橙色了？: )」
「……你叫乜名？」
「……Anne」
「你依幾日開心番了嗎？」
「好得多了，但一想起他心情就變壞。」
「咁就唔好諗住佢喇，化悲憤為食量，唔開心就eat eat eat，好有用架！」
「會肥啊！」
「怕咩喎，最緊要開心。我今日整左蛋糕、布丁同沙律呀」
「你全家人一起吃？」
「我自己一個食」
「什麼？你怎麼吃得下啊？」
「得」
「你吃不下，可以分給那六個男生吃嘛。」
……
「開玩笑的。你烹飪很了得嗎？」
……
「here？」
……
「是我說錯了什麼？」

是我說錯話了？她真是一個女孩吧，很會生氣。
而且是一個食量不小的女孩吧，蛋糕、布丁和沙律……
還是化悲憤為食量呢？她有什麼事？

「不要再提佢地喇」
「發生什麼事了？」
「佢地真係好黑人憎！煩到死」
「他們又煩擾你嗎？要不要報警？」
「煩都唔緊要呀，我最憎人講大話」
「你被他們欺騙了？究竟什麼事？」
「D男仔真係好衰好衰，個口話鍾意人，其實就一直追緊第二個。不過都好，而家得番五個煩我」
「你不是不喜歡他們嗎？他們追求其他女孩又有什麼所謂？」
「我憎人講大話嘛，好憎好憎！我最討厭俾人呃」
……今次到我沉默了。
「here？」
「我明白，被人欺騙的感受並不好。」
「佢真係試過當住我面話鍾意我，雖然我唔鍾意佢，但幾個月之嘛，佢就追第二個喇」
「現在的人就是這樣的了。其實你上網不會怕被人欺騙嗎？」
「why？」
「網上有很多人女的裝成男的、男的裝成女的，而且都不大會說真話。」
「上來識朋友都要呃來呃去，好冇意思囉。我唔會呃人，即使人地呃我都係咁話。你冇呃我呱？」
「無。我上網是為了找人傾訴，把心中的不快說出來，我好高興認識到你啊，你好真。」
「: D」
這是愉快的笑容吧，她使用的顏色再次變回橙色了。

「你冇呃我呱？」
她這句話在我的腦海中盤桓了整天，
事實上她對網絡的看法跟我的有著衝突。
講大話何妨呢？只要不會傷害人，
何況還是在虛擬的網絡上。

我也曾經懷疑過她說的一切，
寂寞？同時被六個男生追求？
上課時出名「死都拗番生」的我不是容易說服的，
但不知怎樣，她漸漸說服了我。
可能因為她告訴過我喜歡吃炸大腸吧，
如果有心在網絡上「吹水」的傢伙，
都會說喜歡鮑魚、象拔蚌或刺身之類，
或者雞粥、蝦蛟、漢堡包都是好的，
而不是街邊可以買到，令你聯想到大便的炸大腸。
……
不過如果莊子說得對，道在糞溺中的話，
那麼曾經盛載道的大腸也是挺高貴的。

第二天我到chat cafe去的時候，
已經不再是寂寞女孩。以真正身份跟她見面，
不知道是正確還是錯誤的決定，但我知道，
說謊的人把真話當作謊話，
誠實的人把謊話當作真話。
無論如何，後者注定是比較幸福、快樂的，
即使會被人欺騙，但對他來說始終是那麼真實。

「你好！」
「hello！第一次見你啊」我彷彿看見她的笑容，「sleepylok，好得意的名」
「不是啊，我們早就認識了。」
「係？我唔記得喎」
「你記得寂寞女孩嗎？」
「我識她ar，你係她朋友？」
「不是。」
「oh，咁你又會識得我？」
「我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生氣。」
「什麼？」
我先深呼吸一下，以示壯膽。我無法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緊張，最多從此少了個netfreind，有什麼大不了呢？虛擬的世界來去無常，對逝去的又怎值得我們嘆氣？
「我就是寂寞女孩。」
「咩呀？唔明啊」
「一直跟你傾談的寂寞女孩，其實就是我。」
「唔好呃我。」她的文字突然變成紅色了，這表示生氣嗎？
「我知道當初欺騙你是不對的，所以我今天把真相決定告訴你。」

「我點解要信你？」
問得好。關於你的事，我知道的包括你是獨生女
你喜歡烹飪，特別喜歡做沙律和蛋糕；
你曾被六個男生同時追求，你對此非常厭惡，
而且更因為這件事流淚。
你的icq number是31364821；
你起初用「寂寞女孩」上線，卻發現這裡已經有個「寂寞女孩」，
所以就在nickname後面加上自己的名字──慧……

「你還不相」這句話還未打完，她就下線了。
毫無疑問，我已經傷害了她。
望著閃爍不定的螢幕，聊天室裡的文字
好像晚上的馬路流動不定，而且很刺眼。
我下了線，關了電腦，然後一切都平靜下來。
我躺在床上，久不入睡，總覺得有什麼在我的生命中流走，
眼光光等到凌晨五時，天還未亮，卻隱約聽到些鳥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