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戒指 By KIM

手術室門外靜悄悄的，冷清得很。四周都瀰漫著一股冷空氣，令我不禁打了個寒顫。我低著頭，手裡握著一枚染血的戒指，默默地向上天祈禱，希望躺在裡面的你快點醒來。奈何緊張的氣氛壓得我透不過氣來，腦子像僵硬了，想不出半句祈禱的說話，只浮現出一幕幕美好的回憶…

我和你從小就認識，一塊兒上學，一塊兒玩耍，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吧！無論我多任性，你都遷就著我，待我就像小公主一般。還記得六歲那年的生日，我嬌氣地向你討禮物，你隨手拈來一張紙條，繞了個圈，套在我的無名指，傻呼呼地對我說，「長大了以後，你要嫁給我哦！」幼稚的我根本不懂得是甚麼一回事，只是一邊把弄手上的紙戒指，一邊笑嘻嘻地點點頭。

可是人總會長大的吧，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年那個天真的我，已經長得亭亭玉立；而從前的那個傻小子，也漸變得高挑成熟起來。但礙於大家都忙於功課，很久也沒好好見一次面，而最近那一次也是上個月的事了。小時候那隻紙戒指我仍保存著，雖然紙已變黃，但我對你許下的承諾仍念念不忘。今天是我十五歲的生日，也就是和你相識十五週年的紀念日，想不到善忘的你還記得，更準備陪我渡過這天-老實說，我蠻期待這一天的來臨哦！

一大清早，我就奇蹟地起了床，把爸媽都嚇壞了，還以為他們的女兒出了甚麼問題呢！在鏡子前東搞西搞的，磨蹭了大半天。「糟糕！」原來已經十點啦！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匆匆地出了門。

到了早已約定的「老地方」-天台-這兒可是我們童年時嬉戲的地方，老遠就看見你呆呆的站著，好似滿懷心事的。「偉！」我調皮地拍了你肩膀一下，你恍地醒了，轉身望著我，「我的小公主哦，怎麼這麼遲呀？」

我撥了撥有點兒亂的頭髮，做了個鬼臉說，「不好意思哦，本公主要打扮嘛！」「是為了我麼？」你露出了一個怪怪的笑容。

「那你就錯囉，本公主為的可是自己唷！」早已習慣和你鬥嘴的我當然不會承認。

眼前的你已經高出我一大截了，深棕色的頭髮下藏著一雙深邃的眼，深不見底，讓我猜不到你的想法…不知怎的，總覺得好陌生，好陌生。

「閉上眼睛吧！我要送妳一件禮物…」我乖乖地閉上了眼。「是洋娃娃，還是小布熊嘛？我都長大囉…」「等會兒不就知道了啦…」我感覺到你拉著我的手，把一個小圈兒套上我的手指…

「戒指？」我睜開了雙眼。是一隻白銀戒指，上面刻著兩顆心，還有…你和我的名…一陣莫名的甜味偷偷地鑽進我的心田，「妳答應過我的…嗯…怡…」你的臉紅了，支支吾吾地吐出三個字，「我．愛．妳」「無賴…誰說的嘛…」女孩子的矜持又來了，我作勢脫下手上的小玩意，「不好嘛…」你立刻捉著我的手，慌張的樣子惹得我「噗哧」地笑出來。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鬧著玩的…」我賭氣嘟起了小嘴，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你不知所措地搔了搔後腦勺，「那麼…妳要怎樣才信呢？」我轉身背著你，半開著玩笑說：「除非…你從這兒跳下去吧…」我還沒說完，你已經跑到那天台的邊緣-「砰」-「偉-」我的心像要掉出來，跟你掉進那暗黑的深淵…「我說笑罷了…」我捂著胸口，開始失聲痛哭起來，雙腿像不聽呼喚，軟弱地塌下。我跪在地上，眼睜睜地望著平台上，那紅色的圓點，慢慢地化開，越來越大，越來越模糊…「太傻了…」一股無形的力量促使我從三十多樓跑下去，不消五分鐘，我已經來到那佈滿鮮血的平台。

我看著你那無力的身軀，平靜地臥著，只感覺到你微弱的心跳聲。我抱著你，新簇的、白色的紗裙滲著你鮮紅的血。你的衣服也濕了一大片，不只是血，還有淚…「我．愛．妳」你堅定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回盪，回盪…沒有想到，一個玩笑，竟會演變成悲劇…

牆壁，是白色的；被單，是白色的；就連枕頭，也是白色的，這寧靜的環境似曾相識…「醫院？偉呢？」我連鞋子也忘了穿，赤著腳奔往手術室。門子關上，紅色的燈牌亮起來了，「手術中」三個字彷彿特別，特別清楚。「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我後悔地低下頭，注視著那枚戒指，在醫院慘白的燈光下閃耀著銀色的光芒。「我也愛你…」我隔著厚厚的牆，對著空氣自己說話。倚在冰冷的椅背，頹廢得很。忽然好懷念你寬闊的肩膊，溫暖的臂彎…原來沒有失去過的東西，我永遠不懂得珍惜…如果可以，我希望時光倒流，在你未跳下的一刻，緊緊地擁著你，永不放開！「你一定要醒來呀…」我哽咽著，你聽到了麼？「不要離開我…」情緒接近崩潰的我已經不能控制自己，任由淚水滑下雙頰，猶如一條小河，沒有盡頭的小河…

「砰-」門開了，「醫生！！！他怎麼了？」「病人已經渡過危險期…真奇怪-這麼高跳下來-也許他的意志力蠻強的吧！」聽到之後，我就像放下心頭大石。我已經等不及了，沒有得到醫務人員的準許，就衝進手術室…

你躺在病床上，憔悴的面容教我看得心疼。我輕輕地走近床邊，像害怕驚醒你似的。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你的床塌，仔細地打量那張近乎完美的臉：高高的鼻子，微微翹起的嘴，還有那雙幽幽的眼…縱然它現在閉上了…我從銀包裡，取出那隻藏了多年的紙戒指，正要為你戴上時…「怡…」你醒來了，用盡氣力說道，沙啞而虛弱的聲音在沉靜中顯得響亮。我抱住你的手，心裡流過一股暖意，不聽話的眼淚又在眼眶裡打滾了。你輕撫我那又紅又腫的眼，笑著說：「妳的眼怎麼啦？感動麼？」「傻瓜！」我使勁地敲了你的頭一下，「哎喲！」「壞蛋！嚇死我啦…」我趁機躺在你胸口，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我愛你呀…」「我也是…」在你的懷裡，我找到最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