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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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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橫生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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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曉得從何走漏風聲,突然間有大批的媒體記者擠進這原本就十分狹小的警局中,一群人像是見血的蒼蠅般蜂擁而上,我和大智幾曾見過這種大陣仗,一時被這場面嚇呆,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人還未走近,照相機的鎂光燈在老遠處便不停的閃爍,亮得令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不過這也使我隨即反應過來,這些人來勢洶洶,肯定是沖著小慧這個案件而來,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慧的父親雖早已淡出商場,退隱多年,但他的傳奇故事至今仍為人們所津津樂道,一舉一動仍是大家注意的焦點,小慧是他的獨生女,如今身份曝光,拜盛名之賜,自然要引人側目,更何況我們居住的這個小鎮生活向來純樸、平靜,如今竟也有這類詐騙集團的案件發生,自然會招來新聞記者的追蹤采訪。
  小慧仍在懵懵懂懂中,弄不清楚整個狀況之際,便有三、四支麥克風逼近她的胸前,只聽見記者們七嘴八舌,每個人劈哩啪啦的提出五、六個問題,根本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問些什麼。
  小慧眼中露出驚嚇的神情,慌亂的不知如何答話,下意識里用手推開麥克風,但記者們彷佛失去理性,非得追根究底不可,哪能容她輕易逃避,又是步步逼近,不一會兒,小慧已被迫入墻角,再也無處可躲。
  「大智!快!」我和大智不愧有多年的交情,彼此間早建立起一種深厚的默契,在這當口我不必多說,僅是低喚一聲,他便明白我的意思。
  我和大智兩人推開記者的重重包圍,挨近小慧身邊,將她置於我們的身後,雙手互握,形成一道屏障,護衛在她之前,不讓任何人再越雷池一步。
  我伸手阻止記者的拍照,并大聲高喊:「對不起!我們不接受任何人的訪問!」
  記者們還不死心,問:「袁小姐,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小慧則轉身面壁,乾脆來個裝聾作啞,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或許是無計可施,有個記者只好轉移目標,朝我和大智放支冷箭,「請問你們兩位是她的什麼人?」
  我心知這必是對方故意布下的陷阱,所以也學小慧一樣,打算悶不吭聲,相應不理,沒想到大智畢竟還是太過稚嫩,中了這種老把戲的圈套,居然上鉤,自行承認,「我是她的男友!」
  記者間一陣嘩然,大智這一答話,就像是原本密實的防洪大堤被打開一道缺口,既然有了可供著力之處,哪能不善加利用,於是各類問題便如連珠炮般不斷朝大智飛射而來。
  「你叫什麼名字?」「你們認識多久?」「你的女友是泰安集團袁俊泰的女兒嗎?」
  「袁先生知不知道這件事?」「袁先生如今人在哪里?」「他會不會親自出面解決?」「袁小姐為什麼會和詐騙集團的人在一起?」「她犯案你事先知不知情?」「你曾參與這些案件嗎?」「你在這些案件中扮演什麼角色?」「她犯罪所得的款項是不是都交給你處理?」……他們的問題接二連三,簡直是無窮無盡的疲勞轟炸。
  面對記者的提問時應謹記一個原則,除非能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沒有任何保留,愿意掏心挖肺的回答,否則隨便接腔的結果,往往只是引來更多的問題,尤其是具有新聞價值時,這些記者們經常是契而不舍,至死方休。
  大智顯然有些招架不住,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想到這下卻是誤打誤撞,讓他逃過一劫。
  我實在不愿這些記者將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但在此刻的情況下又不能拋下大智,完全不顧他的死活,只好挺身而出,學電視上那些經常被記者包圍的政治人物般,高舉雙手大喊:「對不起!」
  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我還故意停頓幾秒,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把視線自大智身上移開,然後才說:「對不起!這整件事情,警方還在調查階段,在案情尚未厘清之前,一切都是無可奉告、不予置評。」
  我和大智可學乖了,反正是吃了秤鉈鐵了心,不論記者如何引誘我們開口,翻來覆去就是「無可奉告」及「不予置評」兩句話。
  雖然這些如狼似虎的記者們暫時是拿我們莫可奈何,束手無策,卻仍不死心,不愿放棄,依舊緊迫盯人的圍繞在我們身邊。
  眼見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正在苦思如何脫身之策,忽然聞得一陣熟悉的女聲自警局另一側傳來,「請問你是在哪里認識袁小姐的?」
  我放眼望去,沒有想到佩娟居然也在警察局中出現,她身穿一襲白色襯衫,配上一件緊身牛仔褲,扎著馬尾,臉上略施胭脂,肩上還背著一臺相機,挽起袖子,手中拿著筆紙,正全神貫注地向那名混混發問,瞧她這個架勢,儼然是一副職業記者的精明模樣,遠遠看著她,我的心中隱隱涌現一股莫名的恐懼,發覺自己與她之間似乎有一條無形的鴻溝存在。
  該名混混似乎對接受記者專訪早已司空見慣,極具經驗,一點也沒有尋常罪犯該有的羞愧或悔意,反而是洋洋自得,正對著佩娟滔滔不絕,侃侃而談。
  為了怕被佩娟這初出茅蘆,尚在實習中的菜鳥記者一個人搶去所有獨家內幕,占盡光芒,其他記者不得不立即放下我們這群完全不合作,無論如何都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受訪者,轉移戰場加入戰局。
  那名混混彷佛受到極大的鼓舞,說得更為起勁,正在口沫橫飛地高談闊論,幾乎有問必答,簡直到了得意忘形的地步,這種人確是最受記者先生女士青睞的類型。
  我抹抹額頭的汗水,暗暗松了一口氣,終於暫時擺脫那群記者的糾纏,方才差點被他們搞到焦頭爛額,招架不住。
  「咦!」大智指著佩娟,問我:「那不是你女朋友嗎?怎會在此出現?」
  我還未回答,佩娟卻已悄悄離開人群,朝我們這邊走過來。
  我問她:「你怎麼來了?」
  「沒辦法,今天的事件太多,報社臨時調不到人手,只好讓我出來湊湊熱鬧,這是我第一次獨自跑新聞,終於可以不用再跟在別人後面當跟屁蟲。」見她吐吐舌頭,又恢復少女調皮的本性,我稍稍安心一點。
  她是以見習生的身份在報社里實習,這幾個星期下來,不是整天窩在報社內做些接電話、遞公文、送茶水或掃地等打雜性質的工作,要不然就是陪著一位資深記者到處亂跑,像個小跟班似的,到了現場只能看不能問,更別說會有什麼機會可以提筆寫篇像樣的報導。
  「你來多久了?」我很好奇,為何始終沒有發現她。
  她指著那群記者說:「和他們一道進來的,只是剛剛在一陣兵荒馬亂之中,你才未曾注意到我,我有好幾次跟你打招呼,你全都沒瞧見。」
  我問她:「你是故意去訪問那個家伙的嗎?」
  佩娟極為得意的說:「怎麼樣?這招聲東擊西的手法不錯吧?正好可以為你們解圍,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那麼健談,話匣子一開,停都停不了。」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大智突然冷冷的插入一句話:「既然他這麼有新聞價值,你怎麼不繼續采訪他呢?」
  佩娟有些不屑,「他不過是個在街上混的地痞流氓,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罷了,哪談得上有什麼新聞價值。」
  「哈哈!」大智不懷好意的嘲笑,說:「總算露出你的狐貍尾巴了,你真正的目標還是放在小慧身上吧?」
  大智這話中有極明顯的挑釁意味。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是我的朋友,站在我們這一邊,剛才她不是還曾幫助過我們嗎?」我以為大智是為了保護小慧,有些緊張過度,難免杯弓蛇影、草木皆兵,才會如此敵我不分。
  大智點醒我:「可是你別忘了,她同時也具有記者的身份。」
  我還待為佩娟辯解,她卻沖著小慧問:「你就是小慧?」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但她卻直呼其名,似乎是有意要拉近彼此的距離。
  大智急忙喊著:「不要回答她任何問題!」然後便故意擋在佩娟及小慧之間。
  我責怪他,抗議著:「喂!她是自己人啦,只是想打個招呼,你連這也要防衛,未免做得太過份了!」
  佩娟不理會我和大智間的爭執,又繼續向小慧做自我介紹:「我姓谷,谷佩娟,現在是報社的實習記者。」并遞過一張名片。
  「佩娟姐姐!」小慧也沒將大智的警告放在心上,輕輕推了大智一把,自他身後走出來,接過佩娟的名片,親昵地喚著她的名字,看來這兩個女人根本無視於我和大智的存在。
  佩娟問她:「你愿意信任我嗎?」
  小慧用力的點著頭。
  佩娟展露微笑,「我會想辦法把你弄出警局的。」
  我、大智和小慧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你有辦法做到嗎?」
  「讓我試看!」佩娟沒有正面回答,卻逕自向承辦這個案件的警員走去,頻頻與他交頭接耳地交換意見,其間還不時朝我們這邊比手劃腳。
  兩人洽談許久仍未有結果,大智不免顯得有些心浮氣躁,問我:「你看她能成功嗎?」
  其實我也沒有把握佩娟能否說服警員,但我恨大智曾對佩娟不禮貌,因此用極不客氣的口吻回答他:「怎麼?剛才不是還當她是敵人,現在又眼巴巴地指望她,你這不是前倨後恭的小人嗎?」
  我這話說得過份刻薄,大智訕然,面紅耳赤,卻仍不甘示弱,朝我大吼:「你以為她這麼幫小慧是安著什麼好心?傻瓜都看的出來,就只有你這不長眼睛的白癡才會遭人蒙騙利用。」
  我豈容他如此污蔑佩娟的人格,即刻展開攻勢,反唇相譏:「對啊!我是笨,否則怎會莫名其妙為你 這淌渾水,不好好在餐廳打工,賺我的零用錢,偏要陪你到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來,還要受一肚子的晦氣,簡直是自討苦吃。」
  「喂!她是她,你是你,我沒有絲毫怪罪你的意思,怎麼可以混為一談?」
  「是嗎?那麼小慧是小慧,大智是大智,就算她真要采訪小慧,又與你有何干系呢?」
  我用「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方法質問他。
  「你……你……!」大智被我氣到臉色發綠,說不出話來。
  我倆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的對質,小慧忙插進來打圓場,「別吵了,看看你們兩個,枉稱是好朋友,都是大學生了,怎麼還像是小孩子般的拌嘴?」
  「誰教他這個人是非不明,黑白不分。」我數落著大智的不是。
  「哼!哼!」大智自鼻孔中噴出冷氣,「咱們走著瞧吧!」
  「最後終將證明你是錯的。」我怎樣也不相信佩娟會是奸詐狡猾之徒。
  小慧大概受不了我們的爭執,提高音量大叫:「夠了!你們都給我閉嘴,安靜點行不行!」
  「誰惹你這麼生氣?」
  「佩娟姐姐!」不知覺間她竟已回到我們身畔,小慧既驚又喜的呼喚著。
  「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才不過離開幾分鐘你們就鬧起內哄,弄成這副德性。」
  小慧好不容易找著機會,有個人可以聽她投訴,連忙說:「你看看他們,居然在這個緊要關頭時窩里反,為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反目成仇,像對斗雞般針鋒相對,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我和大智會鬧意見還不都是為了維護這兩個女子,沒想到如今她們卻居然完全置身事外,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看來我和大智是枉做小人了。
  大智有幾次想問她與警員商議的結果為何,卻始終都開不了口,看他心急如焚、左右為難的樣子,我心底不免暗笑,暫且放下與大智間的恩怨,開口問佩娟:「談得怎樣?小慧可以走了嗎?」
  「幸不辱命!」她轉身向大智說:「你帶小慧到里面的偵訊室去辦手續,然後趕快從後門離開,記住!千萬別驚動任何人。」
  「現在你知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吧?」我不免對大智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臉。
  大智只得勉強的對佩娟說:「謝謝!」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小慧還想對佩娟說些什麼,大智卻不發一語,也不和我們道別,便拉扯著她離去。
  「我們也可以走了。」面對大智粗魯無禮的態度佩娟絲毫不以為忤,我不免有點佩服她的涵養。
  我問她:「你不用繼續工作嗎?」
  「主角都走了,還能采訪誰?」
  走出警局,我充滿好奇的問:「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怎麼能有如此神通廣大的本領,說服那名警察放走小慧?」
  「警方這次的誘補過程有瑕疵,他們先騙小慧進入賓館,要求從事色情交易。」
  我不懂這有什麼差別,「那又如何呢?」
  她不厭其煩的為我解釋:「第一,小慧是受到喬裝嫖客的警員搭訕,屬於被動的一方,因此并沒有露出任何犯罪的意圖,第二,警察們為求搶功,操之過急,在那個男人還沒現身恐嚇取財之際,就先逮到他。」
  「我知道了,」我突然醒悟,「所以在這個案子里,犯罪動機及犯罪事實兩方面都不能成立。」
  佩娟笑盈盈的看著我,彷佛透露出「孺子可教」的贊賞。
  「可是,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呢?」
  佩娟掀開她手上那本寫得密密麻麻的記事簿,「我事先做過一些背景調查,加上從警察及那個混混口中問出的種種蛛絲馬跡,將所有得到的線索相互參照比較後,對整個事件自然可推敲出一個大概的原貌。」
  佩娟雖然僅是輕描淡寫的陳述,但可想而知,她其實必定曾耗費過許多的時間與精神來做研究,因此才能拼湊出事情的真相,完全是有備而來,這下子我對佩娟的敬重更是到了五體投地,無以復加的程度。
  我不禁感嘆:「你是真的喜歡這份工作!」也唯有如此才肯這般盡心盡力的投入。
  我們并肩走著,佩娟拾起不知從何處飄落在人行道上的一朵白色含笑花,湊在鼻前嗅著,忽然記起什麼事似的,轉頭問我:「我送你的那盆萬年青,你有沒有好好照顧。」
  「當然有,而且長得十分茂盛!」
  佩娟半信半疑,「真的嗎?你有沒有帶回來?明天拿來給我看。」
  我心中暗暗叫苦,抓著頭羞赧地說:「因為路途太遙遠,我怕在路上弄壞,所以暑假中暫時托阿銘代為照顧。」
  「真是不用心。」佩娟嘟著嘴抱怨,似乎對我的回答極不滿意。
  我反問她:「你把那盆仙人掌帶回來了?」
  佩娟昂起頭,驕傲的說:「當然羅,哪像你,這麼重要的事居然能夠放心的交給別人,一路上我可都是小心翼翼的保護著,連根刺也沒折斷,不過手倒是被扎了好幾下。」
  我心中一陣感動,執起她的手問:「傷在哪里?疼不疼?讓我看一下!」
  「傻瓜,」佩娟笑著罵我,「都過這麼多天了,傷口早痊愈。」
  我稍感安心,正要放下她的手,她卻反而緊握不放,「我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機會像這樣在街上牽手散步。」
  雖然沒有言語,我們卻正默默分享這一刻恬靜的時光。
  佩娟似乎還在為小慧的事擔心,問我:「不知道小慧從此之後能不能走出陰霾,洗心革面,重新振作。」
  「你是真的關心她?」大智的話對我還是有些許的影響力,我不免要問個清楚。
  她揚揚眉,「怎麼?你和大智一樣不相信我,也以為我這樣努力幫助小慧的背後,其實另有不良的企圖。」
  「可是,你們不是才剛認識而已?」
  佩娟停下腳步,情緒略顯激動,用力甩開我的手,義正詞嚴的說:「別以為只有你們男人間才有朋友的義氣,我和小慧雖是初識,卻是一見如故,因此她才會對我這般信任,我不在乎大智對我的誤解,反倒是你,以我們間的關系,居然連你也會對我產生懷疑,真是太令人心寒!」
  而我在這個當口居然還不知趣的問她:「對不起,我想你應該不會寫這篇報導才對?」
  佩娟顯得怒不可遏,拋下一句:「業務機密,恕難奉告。」掉頭就走。
  知道她正在氣頭上,我既不敢上前挽留,也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只能楞楞地呆在當場,心中充滿著忐忑與不安。
  這是我第一次與佩娟發生沖突,不知該如何化解僵局,只感到胸中溢滿苦澀之味,整天過得渾渾噩噩、魂不守舍,夜里也是翻來覆去的輾轉難眠。
  翌日一大清早便接到電話,本以為會是佩娟,沒想到卻是聽到大智的聲音。
  大智劈頭便說:「還敢說那女人動機純良,這下你可沒話說了吧?」
  我是一頭霧水,問:「你倒底在說什麼?我都被你搞糊涂。」
  「去看看今天的報紙吧!」說完便掛電話。
  我在客廳中找到報紙,不久便翻閱到佩娟寫的一篇報導,內容自然是小慧那個事件的始末,篇幅雖然不大,也并不是刊登在明顯的版面,但這畢竟是佩娟有始以來的第一篇報導,長久以來她一直希望能夠成為一位專業記者,如今終於能夠一償夙愿,我本該為她感到高興才是,可是一想到她居然利用我與大智及小慧的交情,刻意接近我們,藉以搏取我們對她的信任,來達到這個目的,則絕非我所能諒解。
  我趕忙梳洗完,換好衣服,到報社去找她問個明白。
  佩娟以為我要與她談和,便問我:「知道錯了嗎?是不是來向我道歉的?」
  我發出一聲冷笑,「我是錯了,錯在太相信你,早知道就該聽大智的話,多防著你一點。」
  她聽出我的來意不善,問:「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將手上的報紙塞入她的手中,說:「我已拜讀過你的大作,真是恭喜你。」
  佩娟明白問題所在,恍然大悟的說:「你為了這事要跟我吵架?」
  「枉我如此信任你,還特地在大智面前維護你,你實在不該欺騙我。」
  佩娟顯然也動了氣,質問我:「我有什麼地方對你不誠實?」
  說實話,在這件事上她并沒有向我做過任何的承諾或保證,她從未說過不寫小慧的專訪,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
  我大吼:「你明知道我和大智為了你的事,幾乎快到了不念多年情誼,瀕臨絕裂的地步,卻還執意如此,你這樣對我,豈不是完全不顧及我的顏面?今後我如何還能在大智面前抬得起頭來?」
  「你以為我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但事實上這篇報導是小慧拜托我寫的。」
  我驚訝的問:「你說什麼!」事情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
  「昨天小慧打電話到紙社來找我,約我在外見面,她說與其讓別的報社記者胡亂臆測,天花亂墜的亂寫一通,還不如由我代她好好澄清事實的真相,我本來也沒有什麼把握,只能答應她,會盡力而為,沒想到總編居然決定采用我的稿子。我也曾站在你的立場,想臨時抽回這篇報導,無奈報紙早已排版印發,根本來不及反悔。更何況,如果你比較過別家報紙的說法,你便會發覺我比他們公正、客觀許多,對小慧也較為友善。在這件事的處理上,除了你那莫名其妙的面子問題之外,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我都自認沒有絲毫缺失。」
  即使她說得再有道理,此時我早已喪失理智,聽不下她的任何解釋。
  佩娟又說:「公歸公,私歸私,公私要分明,這畢竟是我的工作,不要把你私人的感情混進來,你能不能成熟一點,不要像個孩子似的意氣用事好不好?」
  「沒錯,在你眼中,我本來就是個幼稚的小孩子。」
  佩娟知道我最討厭她說我像個長不大的小孩,這下正好犯了我的大忌,連忙補充:「我沒別的意思。」
  「你的意思已經夠明白了。」
  面對我的蠻橫無禮與毫不講理,佩娟終於失去冷靜,「你是存心來找我麻煩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忙,恕不奉陪,你請自便吧!」說完便走回報社,不再理我。
  我則是悵然若失的呆立良久,茫然不知所措,對自己方才極度愚蠢的舉動,充滿著無限的懊惱。
  後來的一段時間中,佩娟開始為報社所重用,連續寫了幾篇報導都頗受好評,尤其是關於小慧家族興衰史的系列專欄,更是引起廣泛的注意與討論。
  看著她在事業上逐漸步入順遂之途,我是暗暗為她加油、喝采,深感與有榮焉,卻又有著一種矛盾的心態,恨極她別的故事不好寫,偏要挖小慧家的新聞,還藉此扶搖直上,害我將來可能要受到大智的冷嘲熱諷,簡直就是故意使我難堪。
  數日之後,小慧和大智為了我與佩娟的事專程聯袂拜訪。
  「你們和好如初,破鏡重圓?」
  大智與小慧深情的互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大智說:「上次分手的決定太過草率與莽撞,我們愿意再給彼此一個機會,重新開始。」
  「恭喜你們,但愿從此雨過天青,一帆風順。」看到他們能復合,我是興高采烈,衷心的祝福,但又想到我與佩娟的感情反而因此生變,不免又是一陣黯然神傷。
  女孩子畢竟較為細心,小慧看出端倪,便道明此行真正的來意,極關心的問:「聽說你和佩娟姐姐間有誤會?」
  我故意輕描淡寫的說:「只是一點小摩擦,沒有什麼大不了。」有苦自承擔就好,無論如何,這種事再怎樣也不宜對外人鉅細靡遺的詳述內情。
  大智問我:「是因為我的緣故嗎?我錯了,當初不該誤解她的動機,事後回想起來,還得感謝她那麼努力的幫助小慧,你千萬不要受我那些瘋言瘋語的影響。」現在連大智也站到佩娟那邊去,我完全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
  小慧補充,「大智已向佩娟姐姐道過歉,她也欣然表示接受。」
  看來如今只剩下我個人的問題,我沉默不語,陷入長考。
  「拉不下這個臉去求她原諒?」大智以同樣身為男人的角度,似乎頗能體會我的難處,「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是非曲直自有公斷,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大大方方去認個錯,沒什麼好丟臉的,最怕的就是文過飾非,躲躲藏藏,不敢面對現實。」
  大智這長篇大論說來雖似輕松,但想必他也是歷經一番激烈的掙扎,天人交戰,鼓起莫大的勇氣,才有辦法站到佩娟面前,低聲下氣地懇求她的諒解。
  他們兩人今天要來之前大概曾事先經過縝密的沙盤推演,大智才剛說完小慧又緊跟著勸說:「原本為了佩娟姐的聲譽,你甚至和大智吵到要大打出手的絕裂地步,現在最恨她的卻也是你,這豈不是自相矛盾?荒謬至極?」
  「恨?」小慧居然使用這個詞匯,我嚇了一跳,連忙搖手,「不!不!不!我的情緒沒有那麼強烈。」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男人是怎麼想的,」小慧又狠狠地補上最後致命的一擊,「究竟是你的顏面問題重要,還是你和佩娟姐姐間的感情重要?仔細思量,兩相比較之下,自然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啊!」我忍不住輕呼,小慧的話有如醍醐灌頂,令我茅塞頓開。
  小慧問:「你終於想通了?」
  我頷首示意。
  大智興致勃勃的問:「事不宜遲,要不要我們現在就陪你去找她說個明白?」
  我面露難色。
  「你就不要去攪局了,有我們在場,他一定是什麼話都說不出話來的。」還是小慧通曉事理,「這趟整算沒有白來,任務既然已經達成,我們走吧!」說完便拉著大智,起身向我告辭。臨行前仍不忘回頭叮囑:「這件事要趕快去辦哦!」
  雖然知道我與佩娟間的不愉快,必須盡速化解才行,再這樣僵持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否則越拖越久,心結越來越深,最後恐怕要演變到難以挽回的地步。但我曾找過佩娟好幾次,想要與她長談,只是不曉得她是真的忙到不可開交,又或者是心頭之氣未消,總是很難約得到她,即使好不容易能見上一面,她也是來去匆匆,話沒說上幾句,椅子還沒坐熱,便又旋風般的離開,根本沒有讓我好好解釋的機會。
  事情就這樣一直懸宕著,隨著天氣轉涼,暑假逐漸進入尾聲,我甚至沒有時間和佩娟道別,又得回到遠在南部的學校上課。
  新的學期,新的開始,此時我已經升上二年級,變成學弟 口中「學長」的身份,不再像從前一樣可以獨享學長姐的呵護,必須懂得自立自強,甚至轉而負擔起照顧新生的責任;在社團中亦大受器重,擔任核心干部,負責規劃更多的活動;而課業方面也由大一的基礎科目,進入較為專精的領域,自然在難度上也隨之提高,得要付出更多的時間與精神才能融會貫通。
  我和佩娟的書信間的往來開始減少,即使久久才收到一次,內容亦不過是只字片語,充滿流水賬的記述及客套式的問候。倒是知道她在事業上又更進一步,成為國內一家知名報社的特約記者,反而經常能在報上讀到她寫的文章,從那些鉛字印刷當中,還是可以感受到她的心情,只可惜那是要被千萬讀者所分享的,不再是我一個人所能獨占。
  我凝視著窗臺前那盆繁茂的萬年青,連阿銘也對我細心照顧的成果贊譽有加,看來培育植物要比維持愛情容易太多,只要曾經付出必有回報,簡單而不復雜。
  此際已是夜闌人靜,接近子夜時分,阿銘保持他早睡早起、正常作息的規律,已在床上躺平,就寢完畢,正沉沉地進入夢鄉,充滿節奏的鼾聲在室中回蕩著,而我仍留下一盞孤燈未滅,憑窗遐思,忽然聽聞有人輕叩房門的聲音。
  我壓低音量問:「這麼晚了,什麼事?」
  「電話。」
  「謝謝!」我連忙披起一件長袖衣服,往設在走廊間的公共電話奔去,心中滿是狐疑,究竟有什麼重要的事?誰會這種時候找我?
  萬萬沒有料到會是佩娟的聲音,我是既驚又喜。
  佩娟樂不可支,興奮的說:「我獲獎了!」
  她沒頭沒腦的說上這一句話,我完全無法進入狀況,只得問她:「你說什麼?」
  「還記得嗎?我曾向你提起過,我要參加學校所舉辦的報導文學獎。」
  「嗯!」暑假時確實聽她提起過,也是為了這個緣故她才選擇到報社去實習。
  「我將最近寫的幾篇報導整理過後,拿去報名,結果不但在校內得獎,甚至還被推薦拿到全國性的比賽中角逐,今晚成績揭曉了。」
  「結果呢?」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名次。
  「自然是首獎!上臺領獎時我還請朋友將整個過程錄下來,你聽!」於是在電話那頭,她取出錄音機播放頒獎晚會的實況,聽見大會主持人讀到她的名字,她快步向前。
  她在臺上致詞:「……雖然我熱愛新聞工作,但在這個領域當中,我還只是個新手,能夠獲獎真是令我感到難以致信,欣喜若狂,很榮幸有這個機會可以受到評審們的青睞與鼓勵,今天我能有這樣的小小成就,要感謝的人有許多,其中包括……」她念出一長串我完全不認識的人名,然後話鋒一轉,又接到另一段,「最後,我還想要與另一個特別的人分享這份榮耀,雖然他目前不在現場,雖然我們之間存在著極大的空間距離,可是在心理上,我們是最親近的。」
  在如雷的掌聲中她步下臺,我深深為她最後的幾句話所感動,可見在她心中,還是將我擺在最重要的位置,我手里緊握著話筒,久久不能言語。
  「你聽到了嗎?」她發覺我在發愣。
  我回答:「聽到了!」
  「那干嘛不說話?」
  我故意冷冷的問她:「那個特別的人是指誰?」
  她嬌嗔:「可惡,你這是明知故問嘛!」
  我不動聲色,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調對她說:「你又沒有明說,我怎會知道。」能夠如此逗弄她,倒也憑添幾許樂趣。
  她是莫可奈何,「算了!懶得跟你計較!」
  「談點實際的問題,」我岔開話題:「這個獎有頒發獎金嗎?」
  「當然有,可是剛才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去慶功,早就花費一空,反正你遠在南部,鞭長莫及,自然沒你的份,真是不好意思。」這次輪到她給我一記回馬槍。
  「你在慶功宴有喝酒嗎?」我是出於關懷之意才會如此問,一念及夜已這麼深,她如果喝了酒,現在又一個人獨自在外打電話給我,豈不危險之至?
  「沒辦法,盛情難卻,不好意思拒絕,只好多喝幾杯。」
  我心中一急,口氣不免變惡劣,「啊呀!你沒事喝什麼酒?」雖然不知道她的情況如何,但我一向討厭喝到醉醺醺,全身酒氣沖天的女人。
  「你這麼大聲嚷嚷干什麼?」
  我苦口婆心的勸告:「快點回去吧!」
  「才不呢!今晚月色這麼好,待會兒我還要騎機車去夜游。」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的緣故,佩娟從未這麼任性,這麼不可理喻過。
  「不可以去!」不自覺中我的音量又提高了幾個分貝。
  佩娟顯然被我未曾修飾的言語所激怒,「你憑什麼管我?」
  我也不甘示弱的堅持,「反正你就是不可以去。」
  本來還是談得好好的,沒想到兩人居然為了細故,就在電話里爭執起來。
  不曉得是她的零錢用完,或是學校宿舍電話設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我們間的通話突然被中斷,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我的腦筋有一瞬間的空白,完全無法運作,等到回過神後,才驚覺自己背後已被一身冷汗所浸濕。
  天啊!佩娟會不會誤以為我惱羞成怒,故意掛她的電話?



於04年1月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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