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04月26日
序曲
我永遠忘不了她那又高又瘦的身影消失在候機室的那一剎那;那一刻,我那充滿傷疤和血痕的心已經交給了她,她那暫時冰冷的心也已告解凍;我倆不需要任何的約定,不需要任何的聲音和文字約束…我們彼此在心裡達成共識:沒有再見,沒有淚別,從此在各自的世界中找尋真正的幸福,在心中為對方保留一個永遠的位置,然後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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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相識
小時候的我並不是一個很喜歡沉默的女孩子,只要一逮到發言的機會,我就會竭盡所能的表達自己的意見。
上了小學,本性難改。當時的我還不曉得什麼叫「口直心快」,小學一年級的學生一般來說也都不會耍什麼心機,但我直腸子的個性卻惹毛了那些自稱「班老大」的人。
我被老師罵得狗血淋頭。我不懂,為什麼那些人在老師面前裝起無辜時,就等於宣判了像我這種想維持正義,卻不懂轉彎的呆瓜的好日子結束了。最後,我的下場是被貶到邊疆,也就是那個年紀最不喜歡坐的位子─教室的最後一排。
心不甘情不願的換了位子,坐到最後一排就等於列入了老師的黑名單。怎麼會這樣?我只是想告訴那些人,她們欺負人的行為太過分了,為什麼我要平白無故的受這些委屈?
想到這裡,不甘心的淚水從我的眼裡緩緩流出。
一包衛生紙伴著一隻細瘦的手出現在我淚眼模糊的視線中,那是坐在我旁邊的女生遞給我的。真奇怪,我早該注意到我旁邊不是一團充斥著憂鬱的空氣。我接過了那包衛生紙。
那包衛生紙很皺,上面還印有洗面乳的廣告,大概是她情急之下,從凌亂的書包中找出來的。我擦乾了眼淚,好奇的觀察著這個試圖想安慰我的女孩。
她很瘦,皮膚不怎麼白皙,但是她卻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就是這雙眼,使我頓時忘記我到底為什麼難過、為什麼不甘心,我的腦子也出現了一段莫名其妙的空白。
也許是腦袋停止運作太長了一段時間,當我回過神時,許多疑問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個從我的腦中冒出。一股強烈想解開疑惑的慾望像潮水一樣從我心中不斷的湧出…湧出…
我開口問她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妳是誰?
從那以後,無論我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她總是會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適時的出現,而我也學會用她最需要的「愛」去了解她、幫助她。是她的雙眼給了那時候什麼都不懂的我足夠的力量,是我的愛讓她學會倚靠友情。我們相知相惜了好長一段時間,即使之後我們再也沒有同過班,但一直到小學畢業時,我們仍能自豪的對別人說:「我們從來沒有吵過架,我們是最要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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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改變
當她褐紅色的短髮出現在我面前時,真的把我嚇了一大跳。染髮?!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她…
她決定把自己的國中生活奉獻給私立學校,但她說她想在國一開學前去美國看一看。但是一個暑假過了,出現在我面前的,的確是那個什麼事都會跟我分享、眼睛仍然會閃閃發亮的女孩,但是外表的改變著實把我嚇著了。長高了,臉變成熟,也漂亮多了,但是染髮了。每一根都染得實實在在,水不容易洗褪的染劑正向我炫耀著光彩。
「怎麼樣?好不好看?這是我阿姨幫我染的,她說我很適合這種顏色。」她一邊照著鏡子,一邊詢問我的意見。「妳的學校可以染髮?」我皺起眉頭,撥弄著她後腦勺的髮絲,洗髮精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沒關係,反正不要被抓到就好了。」她無所謂的聳聳肩,對鏡中的自己露出了充滿自信的微笑;不僅是對她自己,也對我綻露她的自信。
我的心猛然震了一下。這真的是我認識的她?我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女孩,突然覺得我跟她之間有一種奇怪的距離。
這種難以言喻的距離與日俱增,我突然覺得她不再那麼了解我;當我發現她不對勁的原因時,也就是一切惡夢的開始。
「欸,我交了一個男朋友。」某天,我跟她在公園的草地上散步著,她開口道。「男朋友?妳班上的?」壓抑著錯愕、訝異、以及想破口大罵的情緒,我冷靜的問。
「嗯。我想…他應該是認真的。他對我好好喔!」一種充滿少女情懷的紅暈在她的臉上蔓延開來,眼睛依然閃著光,但是那種閃亮…不再是那種吸引我的光了。
一種無奈的失落感自我的心中油然升起。
從那天以後,當我難過時,她不再適時的出現在我身旁安慰我;當我聽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時,我想要找人陪我分享、一起大笑,但我卻在我身邊的人中找不到她的面孔。
我仍舊對她付出她需要的愛;她的男朋友對她冷淡,我抱著她、安慰她;她跟我分享她的心事,她的辛酸、她的快樂,我靜靜的聽;我變成她的心理醫生,分擔她的愁苦。
我是這麼的了解她,但是她呢?
當我嘗試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時,她總認為我的想法太單純。在她看來,我只是她吐苦水的垃圾袋,而垃圾袋的想法是不必被了解的;至少她給我的感覺是如此。我們的友情也隨著我們之間與日俱增的距離逐漸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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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傷痕
她跟男朋友分手了。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坐在我的床上,我沖了一杯熱咖啡給她,她看了看杯子,無言的拒絕了。
「我知道妳很難過,可是你們也還沒有到論婚嫁的地步…;分了,忘掉就好啦。」我說,我不贊成她再找一個男朋友好忘記那個男孩,但是她仍默不作聲。
我繼續說:「也許現在不是交男朋友的時候,因為我們現在都還不成熟,很容易受傷。」她抬起頭來看著我,我回望她,兩雙眼睛在陰暗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明亮。「更何況你們不見得真的懂愛情…」
「妳根本什麼都不了解!」她大吼,「妳沒交過男朋友,怎麼可能懂愛情!妳根本就不了解他,不要太自以為是了!」她猛然從床上跳起來,抓起包包,頭也不回的走出我的房間。
錯愕。
那個時候我什麼都想不起來,除了錯愕還是錯愕。我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覺得心被劃了一條好大好大的傷口。因為她跟男朋友分手,所以就有權利對我大吼大叫?然而真正令我難過的是,我們那個令人自豪的口頭禪「從來沒吵過架」再也不能說出口了。
那是我第一道傷痕。為友情而傷。
慢慢的,我學會不隨便哭泣。即使每天被她罵我不了解她、我不關心她,我也不能因為心裡的傷口越來越多、越來越深而掉淚。我發現在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成正比的;傷口越多、越深,滴下的血也越紅。
我並沒有放棄。我堅信著自己對她付出的愛,這種愛已經超過了男女之間的愛情,也超越了家人之間的親情,這是一種友情,一種執著的愛。我仍堅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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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離別
她不再找我了。自從她交了第四個男朋友,她再也沒有主動打電話來,也不會找我解決她的疑難雜症。那個男孩漸漸佔據了她的心;聽說他是個混混,滿大條的。
她也找到了另一個好朋友,那個女孩扮演著跟我一模一樣的角色。對她來說,我已不再重要;我就像是被玩了八年的玩具,被玩膩了,就只能待在一旁,等待被丟掉的那一天,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
我不死心。我不願意讓我八年的努力和付出沒有結果,我把她找出來,我要跟她談談。
「妳要說什麼?」她銳利的目光直直的對上了我的眼,我感覺到心裡的傷口驟然裂開,血汩汩流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我努力忽視耳邊充斥的嗡嗡聲,問了一個很重點的問題:「妳為什麼不理我?」
她聽到,愣了一下,但卻馬上找到了答案:「因為妳不了解我。」
這是我原先想聽到的答案嗎?一行淚珠從我的臉上滑下,那個時候我才真的明白,為什麼有人說眼淚會像「斷了線的珍珠」,流個不停。「為什麼?…我真的很想…好好關心妳啊…」她似乎被我嚇到了,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把我的心徹底的打碎。
「懶得理妳。」她轉頭,冷冷的說。
我第一次嚐到心死的感覺。眼淚不斷的流、心不斷的淌血,我對她的付出全都白費了。沒有結局的友情,沒有神采的雙眼,……以及沒有回報的愛。一切的一切全都化為烏有。
我崩潰了。我不記得那個時候我怎麼回家的,我只記得我失聲大哭,哭得頭昏腦脹,昏昏欲睡。第二天去學校之前,我決定讓自己看起來心情很好,但反而被同學說我不正常。
不正常就不正常吧,至少現在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
兩個月過去了。我嘗試讓我對她的愛從心中消失,但我發現我做不到。這時,我發現了一個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恨」。
我找了很多藉口去恨她,恨她的改變、恨她的冷酷、恨她對我的傷害、恨她的生命,甚至她的一切。我想這樣對我來說會好一點,就以一個已死已枯的心來說。
那個時候我知道我也把她傷得很深,她也因此拋棄了那個在她心中取代我的女孩。事後我才知道,那個時候她才發現,其實我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然而在我自信我可以忘記她的一切時,我得知了一件足以打碎我信心的事:她要移民了。為什麼這麼突然?我在書桌前大吼,把無辜的爸媽給嚇了一大跳。
移民?我好不容易能夠忘記她,她卻要逃走?開什麼玩笑?我暗暗下了決心,死都不要叫我去跟她說再見。托她的福,我的個性能搞到現在這種彆扭樣,都是拜她所賜。
隨著她移民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我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不要理她」和「去道別」兩種聲音每天在我腦袋裡擦撞出的聲音,叫「矛盾」。其實我早就把她的班機、時間,甚至是護照號碼都背得滾瓜爛熟,但我就是不肯跟她說再見。
她的班機是下午六點四十分起飛,那個時候我正好放學。我經過斑馬線,走到公車站,準備等那班超難等的烏龜級公車。我的腦子並沒有閒著,它正計劃著我回家要做的事。先開電腦,然後吃飯、洗澡,讀點歷史,我的背科一向很爛。也許我應該打給我的小學同學,告訴她我曾失聲大哭…這個主意挺誘人的。
一輛計程車從遠處駛了過來,紅綠燈也剛好在這個時候轉紅。一切就像是已經寫好的劇本一樣,誘使我舉起手招那輛車,去機場找她。
綠燈再次亮起,車隆隆的開走;我並沒有像電視劇裡的主角一樣演出。看著在馬路上熙來攘往的人潮,看著快車道上川流不息的車陣…我的腦中浮現了一段我不想憶起的記憶。
我想起兩年前曾跟她在這裡一起等過那班烏龜級公車,那個時候我們因為等不到車而在車站大吼大叫,要公車開快點,還引起不少路人側目。
對啊!我曾跟她做過如此瘋狂的事,為什麼…我選擇遺忘?
我立刻招了下一輛迎面而來的計程車,急速趕去機場。就算只有一面也好,我一定要見到她。
下了車,我在機場內狂奔。我像是常來這裡似的,該轉哪個彎、走哪條路,我都清楚的很。
我看到了她。像是彼此有心電感應般,她突然轉向我。
我停下腳步,定住似的看著她。許久許久,我們像兩塊木頭似的對望,沒有對話,甚至沒有聲音。
她突然露出了微笑,眼睛閃閃發光…那光!它回來了,而且深深的吸引著我。沒有再見,沒有淚別,我永遠記得她;一個曾經傷透我的心,又在一瞬間醫好我所有的舊傷口,最後被我打開心房的女孩──她,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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